“这倒是没有。但是我们监视了所有和他有往来的人员。我觉得他对这次的事件毫不知情。”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的来头?”副局长指了指桌子上的布料。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简直无法理解。据我所掌握的信息来讲根本无法解释。”西特警官很坦率地承认了他的困惑,就好像他的名声已经如磐石般稳固,承认自己的无知丝毫不会动摇他的名声。“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无法解释。我相信,和这次爆炸案关系最大的绝对是迈克里斯。”
“你真的那么认为?”
“是的,副局长。因为我排除了其他所有人。”
“那除了被炸死的那个人之外,不是还有一个人吗?你的想法呢?”
“我想他现在早已经逃之夭夭了。”
副局长直勾勾地盯着西特警官。他突然站起身,好像要做些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告诉西特警官,让他第二天早晨再来继续讨论案件。西特警官听着副局长的指示,神情让人猜不透。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西特警官的步伐依然十分稳健。
无论副局长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反正这一次他再也不用只埋头批阅各种文件了。他特别痛恨文案工作,他觉得天天只在桌上办公限制了他才能的发挥,也脱离了现实。他需要的是机敏的判断和行动。西特警官刚一离开,副局长就拿起帽子,戴在头上。但他又坐了下来,他要再好好地把整件事情考虑一下,没多久他就下定了决心。西特警官刚走不久,副局长也离开了警局。
第七章
较量
副局长拐进一条又短又窄的街道,街面潮湿泥泞,就像是一条沟渠。出了那条小街道,迎面就是宽敞的主干道。副局长走进一座大厦,在这儿办公的人非常了不起,他要先拜访一个私人秘书。
这位私人秘书看起来白白净净,头发中分,就像是个穿戴整洁的学生一样。副局长说明了他的来意。私人秘书一脸疑惑地看看副局长,压低了声音说:“他会见你吗?我还真说不准。今天他去找副国务卿谈话了,一小时前刚走回来。我想他是为了锻炼才走回来的吧。现在在会议期间,他真是连锻炼的空闲都没有了。我这不是抱怨。我挺喜欢和他一起散步的。他会倚靠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他现在一定很累,脾气可能不怎么好。”
“我是想和他谈谈格林尼治爆炸案的事。”
“唉,和你们这群人见面最痛苦了。你等着,我去帮你问问吧。”
“麻烦你了。”副局长说。
那个私人秘书给自己打了打气,换上一张无辜的表情,敲开了房间的门,样子就像一个很有优越感的好学生去办公室见老师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向副局长点点头。副局长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人身材高大魁梧,皮肤很白,鹅蛋脸,只不过有个大大的双下巴,还长着几根灰色的胡须。他可真是个大块头啊。他穿了一件系扣的黑色大衣,胸前还有褶皱设计。这种款式的衣服只会让他的身材看起来更加臃肿,衣服看起来好像快要被他身上的肉撑爆了,扣子好像马上就要飞出去。他脖子也很粗,下眼睑有松松的眼袋,白白的大脸上一只鹰钩鼻特别突出。长长的桌子一端放着一顶光滑的丝绸帽子和一双戴旧了的手套,看起来也都是超大号的。他就是国务大臣埃塞雷德阁下。
他穿着一双超大的靴子,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副局长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向副局长打招呼。
“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连串爆炸案的开始。”国务大臣的声音低沉,但很流畅,“不用跟我说得太详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站在那个人面前,副局长显得十分纤细,就像是在橡树旁边站着一根芦苇。话说回来,国务大臣家世显赫,家族史源远流长,绝对比英国最古老的橡树更古老。
“不,就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讲,绝对不是什么连环爆炸案。”
“是吗?可你给的保证只会让我看起来像个傻瓜。”那个人手一挥,指向窗外的大街,“之前就有人跟我说过,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这话说了还不到一个月。”
副局长冷静地朝窗外看了看。
“埃塞雷德阁下,我必须指出,我没有给您下过这样的保证。”
埃塞雷德低垂的眼帘现在抬起来了,眼神聚焦在副局长身上。
“不错,”他说,“我当时找的是西特警官。你当时毕竟刚调来不久。你还适应吗?”
“我每天都能学到一些新东西。”
“那就对了,希望你能很好地适应。”
“谢谢埃塞雷德阁下。今天我就又学到了一些新东西,具体来说,就是在一个多小时前学到的。我觉得这次事件和以往无政府主义者制造的事件有些不同。这也是我来找您的原因。”
埃塞雷德双手叉腰,手背放在髋部。
“很好啊,继续讲。不过,别跟我说细节。”
“不会用细节来烦您的。”副局长平静地说道。
埃塞雷德的身后有一个大钟,和壁炉台的材质一样,都是黑色大理石的。钟表的滴答声很是空灵,很快便消散在屋子里了。副局长看着钟表,讲了大概7分钟。他一五一十将事情讲了一遍,其中十分自然地穿插了该有的细节。埃塞雷德没有任何要打断副局长的意思。埃塞雷德就像他高贵的袓先一样,只不过脱去了十字军的战衣,套上了一件不太合体的外套。副局长觉得他再讲一个小时也没有问题,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在呼应开头后果断结束了。这让埃塞雷德十分惊喜。
“如果仔细剖析一下这次的事件,我们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的。这需要我们的特殊应对。”
埃塞雷德的语气十分坚定。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涉及外国的大使。”
“啊,大使!”副局长浅浅地笑了笑,“我不该跟您提这个的。您不需要挂心这个。因为如果这些都是我的猜测的话,无论是大使,还是看门人,其实都不重要。”
埃塞雷德大嘴一张,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从风箱里传来的一样。
“不!那些人也太不像话了吧。还要在我扪这儿用他们克里姆鞑靼那一套花样。土耳其人也比他们懂规矩啊。”
“埃塞雷德阁下,我得提醒您,现在我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是啊,那你怎么界定他们的行为呢?”
“他们如此不加掩饰的大胆举动简直太幼稚了。”
“我们不能因为小孩子不懂事就一味忍耐,”埃塞雷德说,眼睛盯着副局长脚下的地毯,“他们要为这次的事件付出代价。我们要做些什么。你是怎么想的,简单地说,不用给我细节。”
“好的,埃塞雷德阁下。我认为不应该有秘密特工的存在,他们只会给社会带来危险,因为他们很多信息都是捏造的。而政治和革命领域总会有很多暴力事件,这就为他们捏造信息提供了有利条件。这种行为不仅会引起互相效仿,还会造成社会恐慌、仇恨等等。话说回来,这就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我觉得……”
“简明扼要一些!,”埃塞雷德急匆匆地说。
“好的,埃塞雷德阁下。这是个不完美的世界。这次的事件也充分暴露了这一点。我认为,这一次,我们应该秘密解决这次事件,所以我就冒昧前来了。”
“可以。”埃塞雷德认同道,“我很高兴你们局里终于有人认为我这个国务大臣有时还是值得信赖的。”
副局长笑了笑。
“我认真地想过了,我觉得现在换掉西特警官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西特?他就是混球是吧?”埃塞雷德一脸厌恶地说。
“话不是这么说。您不要曲解我刚才的话。”
“那是因为什么呢,他聪明过头了?”
“都不是。我所做的假设都是基于他提供给我的信息。唯一靠我自己的力量发现的事实是西特警官一直都在利用那个密探。这能怪他吗?他当警察那么多年了,他说他需要一些,办案工具,。可是我觉得,他的这件,办案工具,应该属于我们特殊犯罪部门,而不应该被他自己占为己有。我认为我们部门有责任制服那个密探。可西特警官是这方面的老手,他会指控我扭曲他的本意,还会影响警局的办事效率。他觉得他可以给予那些革命者保护。”
“这样啊,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第一,要说这种破坏财产又危及生命的行为不是无政府主义者所为,而只不过是普通地痞流氓所为,我还真说不出来,尽管那些地痞流氓也干了不少反社会的事。第二,正是因为这些受国外政府雇佣的密探的存在,我们的监察工作受到了极大阻碍。那些密探可是比最肆无忌惮的谋反者还要肆无忌惮。做密探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叫界限,他们也毫无信仰可言。对他们来讲,法制形同虚设。第三,我们一直都在解决伦敦当地革命者的问题,现在更棘手的是这群革命者中混入了密探。这样的话我们面对的情况就更加复杂了。这点您也是深有体会。前一段时间西特警官不是还向您保证过不会发生类似事件嘛。其实,那种保证根本毫无根据,因为我们面临的事态毫无确定性可循。然而,这种插曲是会发的。我把它称为插曲,是因为这类事件是偶然性的。尽管这次的事件十分残暴,但它绝不是一个更大的阴谋的一部分。这次事件有它的的奇特之处,西特警官也发现了这一点。埃塞雷德阁下,我都没有跟您提到细节。”
埃塞雷德看起来听得很认真。
“很好,就这样,尽量简短。”
副局长显出一副毕恭毕敬的认真样子。他想表示的是他已经在尽最大努力做到简短。
“这次的爆炸案是人为安排的,这点毫无疑问。因此,既然是人策划的,它就一定有漏洞。我也确实发现了这起案件的一些漏洞和疑点。那个被炸死的人应该是被人带到事发地点的,然后被独自留在了那里。我猜测,那个人应该是被当做实施这次爆炸案的工具,被人从国外带回来。而且,我想那个人应该也不太懂英语,所以他被抛下后没有办法问路。现在也只能靠猜测了,因为那个人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案件很普通,但令我们没想到的是,我们竟然在那个人的衣服碎片上发现了他的地址。这个线索可了不得,它可能会使这次的案件有质的突破。所以,我不准备让西特警官来处理这次案件了。我想亲自查明事情的真相。衣服上的地址指向布莱顿大街上的一个商店,经营者正是已过世的大使巴伦·斯多特·沃特内姆十分器重的一个密探。”
副局长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他们这群人可真是令人讨厌。”埃塞雷德的眼神一直是下垂的,为了看清副局长的表情,他向后仰了仰头。
“为什么不让西特警官来处理这次的案件?”
“因为他处理这种案件处理得太多了,他已经形成了一个套路。在他看来,我的方法一定是不负责任的。如果是西特警官处理这次案件,他一定会利用现场发现的一丁点证据来指控尽可能多的无政府主义者。而我则会尽全力证明他们的无辜。这个事情真的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明白的,我已经尽量保持简略。”
“西特警官会是像你说的这样吗?会吗?”埃塞雷德嘟囔道,头还是微微上扬。
“恐怕他对无政府主义者的厌恶和痛恨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当然,他还是一名出色的警官,这点不容置疑。他的忠诚是百分百的。如果我来处理这次的事件,我希望能有较自由的处置权,甚至比您给予西特警官的自由度还高。我并不是要给维罗克放水。他一定不会想到我会这么快就发现他和这次事件的联系。要想吓唬吓唬他并不难。但是我们的目的是钓出他背后那条更大的鱼。在恰当的时候,我们应该保障他的人身安全。所以,我希望您能给我采取这些行动的自由度。”
“当然,”埃塞雷德说,“用你自己的方式,把所有能挖掘出来的信息都给我挖掘出来。”
“是,我会立刻行动,不浪费一分一秒。今晚我就行动。”副局长说。
埃塞雷德一只手背在身后,头微微往后仰,眼神坚定地看着副局长。
“今天晚上我们还有会议,”埃塞雷德说,“要是晚上不太晚,我们还没有回家的话,你就来给我汇报一下你的发现。我会给多多说一声,你来的话他会接待你。”
多多就是刚才那个年轻的私人秘书的昵称。别看他年轻,他的社交网络可不窄。他深受那些朋友的喜欢,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昵称。埃塞雷德阁下知道这个昵称,是因为他的妻子女儿每天早餐的时候都会谈到他。不过,他使用这个昵称时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反倒让这个昵称有了一种正式感。
埃塞雷德的一番话让副局长又惊又喜。
“一有消息,我一定会尽快向您汇报。只要您有时间。”
“我没有什么时间,”埃塞雷德打断道,“但我一定会见你。我现在没有时间。你是准备自己去那家商店吗?”
“是的,埃塞雷德阁下。我觉得我自己一个人去是最恰当的方式了。”
埃塞雷德的头向后倾的程度有点过了,为了看到副局长,他只得眼睛使劲向下瞄,看起来就像要闭上一样。
“嗯。那你准备怎么做呢?你要伪装一下吗?”
“伪装谈不上。我也就换身衣服吧。”
“那是当然。”埃塞雷德说,声音空空荡荡的,像是走神了一样。他缓缓地把头转向钟表的方向。钟表还在滴答滴答无力地走着。从刚才到现在,指针大约走过了20分钟。
副局长从他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钟表。在埃塞雷德转身看表的间隙,副局长觉得有些紧张。不过,埃塞雷德看完时间后,转过身来,表情很是平静,没有厌烦的痕迹。
“很好。”埃塞雷德说,好像在对着钟表说话一样,“对了,是什么让你有这个想法的?”
“我一直就是个有想法的人。”副局长说。
“是的,有想法。那是当然。那你直接的动机呢?”
“埃塞雷德阁下,我该怎么说呢。我对这个警局来说是新人,因此我对一些陈旧的办案方式非常抵触。我又不太有耐心,非常希望能掌握第一手资料。其实我以前就是这样工作的,只不过现在岗位不同了。说实话,在现在的岗位上,我有时候会感觉还有些不太适应。”
“我希望你能够一切都好。”埃塞雷德友善地说。他向副局长伸出一只手,副局长赶紧上前握住了它。那只手宽厚柔软,但却很有力量,就像是农民的手。副局长和埃塞雷德阁下握完了手就退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