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希区柯克电影《破坏》小说

  “那群虚弱的人还管着我!我受够了!”教授咬牙切齿地说。他又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我才代表着力量。但是,我需要时间,时间。他们虽然是绝大多数,但是他们太蠢了,根本不懂怜悯,不懂恐惧。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们拥有一切,他们占有所有的有利条件,拥有一切,甚至死亡,我最有力的武器。”

  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沉默了。教授穿着拖鞋走来走去。“我们去塞利纳斯喝一杯吧。”奥斯邦打破了沉默。教授欣然同意。他今天特别开心。

  “啤酒!说走就走!让我们把酒当歌,开开心心,我们是强者,但说不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教授拍了拍奥斯邦的肩膀。

  教授边穿靴子边问奥斯邦:“你今天是怎么了,奥斯邦?你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平时你都不来找我的,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听别人说,你最近经常出没于酒吧啊。怎么回事?对女人不感兴趣了?她们不是能给你力量吗?”

  他穿好了一只鞋,单脚站着去穿另一只。他的靴子看起来很沉,鞋底很厚,很久没有擦油了,而且已经修补了好多次。他笑了笑。

  “跟我说说,奥斯邦,难道是哪个女人为了你自杀了?你永远不会有多大的成就,你知道为什么吗?只有鲜血才能成就伟大!流血,死亡。你看看所有伟大的历史就知道了。”

  “你在说些什么。”奥斯邦反驳道,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那群虚弱的人为我们这群强壮的人打造了地狱。奥斯邦,我虽然说了些瞧不起你的话,但我都是出于好意。你连只苍蝇都不敢杀。”

  等他俩坐上巴士后,教授的兴致就没有这么高了。他们坐在巴的二层露天席位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教授感到不安,各种疑虑再次浮上心头。对教授来说,他一个人待在房间的时候才是感觉最自信的,他相信那个碗橱里锁着的力量锁。可是,当他看到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那么多他要征服的人时,他的信心难免会动摇。

  “也就是说,迈克里斯把世界想象成一家环境好、又宽敞的大医院。”奥斯邦说。他坐在教授的后面。

  “对啊。他觉得世界就是帮助治愈虚弱的人的慈善组织。”教授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那是挺傻的,”奥斯邦表示认同,“虚弱的人是不能治愈的。不过,迈克里斯也有他的道理。比如说,200年后,医生会统治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说呢?现在,科学已经是最强的力量了。虽然它的影响不易察觉,但是这个事实不容否认。科学是王冠,治愈之科学则是王冠上的明珠。但不是治愈弱者,而是帮助强者。人总是想活下去的,人是要生存的。”

  “人?”教授的镜片闪亮了一下,“真不知道人到底想得到些什么。”

  “不,你知道,”奥斯邦咆哮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时间,时间,我们需要时间!医生可以帮我们延长时间。你说你是强者,那是因为你兜里的东西,那东西会把你自己还有你周围二十多个人都炸死。但死亡不代表永久。你需要的是时间。如果谁能把你的寿命延长10年的话,你肯定心甘情愿听他的话。”

  “我的原则就是:没有上帝,没有主。”教授讲得头头是道。他起身准备下车。

  奥斯邦跟在他后面,“等你快咽气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就不这么嘴硬了。”奥斯邦反驳道,“你会愿意牺牲一切来延长时间。”

  “奥斯邦,你真是太愚蠢了。”教授说。他熟练地拉开塞利纳斯酒吧的大门。等他俩找到座位坐下后,教授决定把刚才的话补充完整。“你根本不算一个医生。不过,你倒挺有意思的。你觉得有一天,所有的人都会乘乖地张嘴,医生给什么药就吃什么药。你都可以当预言家了。但预言有什么意思!思考将来有什么意思!”教授举起酒杯,“让我们为毁灭干杯。”教授平静地说。

  教授一饮而尽,然后又开始沉默。他清楚地知道,那些他想毁灭的人简直就像沙滩上的沙子,数都数不清。他面临的是一场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这让他非常郁闷。他们的数量那么多,连爆炸声都可以完全淹没。就像这次格林尼治公园爆炸案一样。这才过去几天,可几乎没有人再讨论了。

  奥斯邦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揉搓得很皱的报纸。教授听到声响,抬头看了看。

  “那是什么报纸?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内容吗?”教授问道。

  “没有,没什么。这是10天前的报纸了。我一直放在口袋里,忘了拿出来了。”

  不过,奥斯邦没有把报纸扔掉。他把报纸重新装进口袋里,在装进去之前,奥斯邦又瞥了一眼报纸上的几行字:这个举动可能是出于疯狂,可能是出于绝望,但谜底似乎永远无法被揭开。

  这条新闻的标题是,《一女乘客跳海自杀》。奥斯邦太熟悉这类报道的辞令了,什么“谜底永远无法被揭开”。他垂下头,陷入了沉思。

  自从看到了这则新闻,奥斯邦就再也无法正常的生活了。以前,他不和女人约会的话,一天都过不去;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情了,他甚至会忘记约会的时间。“永远无法被揭开”,奥斯邦被这几个字折磨着。他还靠那群女人给他资助呢。如果他不赶快振作起来的话,他哪来的钱养活自己,还谈什么理想。

  既然是谜,谜底自然难以揭开。关键是奥斯邦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难以摆脱这个阴影。奥斯邦什么都知道。码头上的人知道的,奥斯邦也知道。他知道那位女士穿着黑衣服,戴着黑面纱。那个女士独自半夜在码头游荡。“您要上船吗?”码头的船夫问。“请这边走。”那位女士看起来不知所措。船夫扶着她上船,她看起来很虚弱。

  船上的服务生知道的,奥斯邦也知道。他知道她孤孤单单地站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服务生让她早点休息。她不愿意说话,好像有什么烦心事。服务生只好离开。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女士已经不见了。服务生随后在甲板上发现了她。她一个人坐在遮蓬的椅子上,双眼大睁。可是无论服务生问她什么话,她都一句话不说。她看起来好像病了。服务生跑去找来领班。两个人试图和那位女士交流,他们想知道她在英国的联系方式。随后,他们离开了,他们觉得那位女士脸色特别不好,准备让她在下一站下船。全世界也只有奥斯邦懂得她黑色面纱后面的绝望和恐惧,可是服务生和领班不知道。他们离开也不过5分钟的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当时已经是凌晨5点。一个小时后,船上的一名水手在椅子上发现了一枚结婚戒指,戒指里面刻着:1897年6月24日。

  奥斯邦抬起了头。他一头浓密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熠熠,就像太阳之神阿波罗的秀发一样。怪不得伦敦有那么多女人为他着迷。

  教授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

  “等一下,”奥斯邦说,“你是怎么看待疯狂和绝望的呢?”

  教授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哪有什么疯狂和绝望。现在的人们毫无激情可言。所有的人都是平庸之辈,没有力量。而疯狂和绝望是一种力量。在那些统治世界的虚弱、愚蠢的人眼中,力量代表着犯罪。你是平庸之辈。维罗克虽然制造了一起爆炸案,却轻而易举举地被警方平息了下来。他也是平庸之辈。所有人都是平庸之辈。疯狂和绝望——你给我这两样东西,我就能翘动地球!奥斯邦,我真是瞧不起你,你甚至都不敢有犯罪的想法。”教授说完了,厚厚的镜片闪耀着犀利的光芒。他嘲弄地笑了两声。

  “我听说你最近得到了一大笔遗赠。那又怎样。就算有钱了,你也只是个有钱的蠢货。就知道没事喝啤洒。我走了。”

  “那你想要吗?”奥斯邦问道,嘴角露出一丝傻笑。

  “要什么?”

  “遗赠。全部的钱。”

  教授真是不受诱惑啊。他只是笑笑。其实他很需要钱。他的衣服破破烂烂,鞋子已经完全变了形,重得像块铅,下雨天还会进水。

  “明天我会新进一批化学材料,只需要很小的一笔钱,我会把账单寄给你的。我非常需要那些材料。你懂吗?”

  奥斯邦低下头,教授独自离开了。“难以破解之谜”,报纸上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挥之不去。

  门口的钢琴奏完一曲华尔兹后戛然而止,就好像生气了一样。

  奥斯邦也离开了酒吧。在酒吧门口,奥斯邦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看太阳,阳光并不算强烈。那份报纸还揣在他的口袋里,就像魔咒一样,控制着他的心跳。

  他人走在大街上,魂魄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他本来是要跟一位女士约会的,结果他现在走的方向和约会地点恰好相反。他在逃避。他现在还无法面对其他的女人。事实上,他现在无法思考,无法工作,寝食难安。他开始借酒消愁。他在逐渐堕落,他的革命理想越来越远。

  “我病了。”奥斯邦自言自语。他兜里还揣着从温妮那里骗来的钱。那是死去的维罗克干密探这些年挣的辛苦钱。奥斯邦魂不守舍,纹毫没有发现自己走到了排水沟里。他宽厚的肩膀耷拉着,仿佛胸前和后背都被人挂上了罪犯的牌子。一个多星期前的那哥晚上,奥斯邦也是这样没头没脑地从火车站走回家的。他所有的感官都关闭了,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感受不到任何变化。他就这样走着,行尸走肉一般。

  教授也在走着。他避免和擦肩而过的人有眼神接触。他看不到未来。但他觉得无所谓,他认为自己就是力量。在他的脑子里,只有破坏和毁灭。他执著于自己单纯的想法——用疯狂和绝望来重塑世界。固执如他,也只能这样痛苫地走下去。没有人看他一眼。他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像马路上的一只虫子,来回躲闪着行人密密麻麻的脚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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