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口气定定神儿,“什么……我什么情况?”
“你是哪里人?干什么工作的?你就直说你是什么人吧?”
他翻到日记的前面部分。
“呃,”他努力集中起精神,“我是宾夕法尼亚人,是个……嗯……是个旅行推销员。”
“鬼才相信。”她喊道,“我还是马戏团里的猴子呢。”
“我可从来没跟猴子滚过床单。”
他向后翻了几页,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日记内容。看着看着,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嘴唇开始发干,心跳开始加速。这不奇怪,可是……他又翻了十来页,如饥似渴地看了下去。他的嘴唇微微嚅动,默读着日记里的内容——
就像妄想用一枚硬币使火车出轨,或者想一脚把海浪踹回到大海里,我干的这是件蚍蜉撼大树的事儿。我无能为力,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下一页。
命中注定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
下一页。
我是人们生命尽头的旁观者,只能看着他们走完最后一程。
下一页。
布伦·爱德华兹摔断了髋骨,死在阴沟里。他的钱包里有两百块钱——今晚我可以改善下生活了。
下一页。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下一页。
亲爱的日记本,我快写不下去了,如果某一天我忽然停了笔,你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下一页。
亲爱的日记本,今天,我又做了同样的事。
这时他看到丢在一旁的包里有另外一样东西露出个头,抽出来后,却发现是个小小的日历事件簿,时间有将近一年之久。
“我也是宾夕法尼亚人。”米莉安在浴室里大声说。
“好极了。”他一边敷衍,一边随手翻阅着那个事件簿。大部分日期都是空白的,可是其他的?其他的日期上面记有名字、时间,还有一些诸如星星、叉号、美元符号之类的标志。
此外,还有死亡原因。
6月6号,里克·斯瑞尔比 / 下午4:30 / 心脏病发作
8月19号,欧文·布里格姆 / 凌晨2:16 / 肺癌
10月31号,杰克·伯德 / 晚上8:22 / 饮弹自杀
等等等等。
“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没有?”米莉安问。
阿什利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日历事件簿掉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到了米莉安怒气冲冲的眼睛,她的目光在他、他旁边的日记、枕头上的手雷和丢在一旁的挎包之间转了一个圈。
“你听我解释。”他急忙说,但米莉安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打断的呢?用拳头。一拳打在嘴巴上,下嘴唇登时破裂,牙齿咯咯作响。阿什利吃了一惊,尽管他不该吃惊的。米莉安已经在外面浪迹多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她学会了如何出拳。不过从她眼上的瘀痕判断,她还学会了挨打。
“你是警察,”她说,“不,不会是警察。”
“我不是警察。”阿什利捂着淌血的嘴角,喃喃说道。拿开手掌,嘴角上是一条红色的溪流。
“你是个跟踪狂,是个变态。”
“我从弗吉尼亚州开始就一直跟着你。”
“那我说对了,你就是个跟踪狂,是个变态。算了,你给我滚。”她推了他一把,收拾起她的书、本、防身工具、各种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股脑儿全都装回到挎包里。阿什利抓住她的手腕,被她抬手挣脱。他又伸手来抓,结果被她反手一巴掌抽下了床。
等阿什利恍过神时,却发现门是敞开着的,米莉安已经不见了人影。
10让太阳见鬼去
鸟儿啁啾鸣唱,蜜蜂嗡嗡嘤嘤。空气中弥漫着金银花的芬芳。阳光明媚,米莉安被照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真希望自己能有副墨镜戴。胃里一阵阵泛着酸,而肚子里却犹如装满了冰水,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使她恶心得想吐。她讨厌太阳,讨厌蓝天。该死的小鸟和蜜蜂怎么不找个背角旮旯鬼混去呢?她苍白的皮肤火辣辣的,感觉就像微波炉里的热狗,马上就要皮开肉绽。她是典型的夜猫子,白天不属于她。她忽然有些后悔把头发染成了乌鸫黑,也许吸血鬼红才更适合她吧。
她蹬着靴子踩在荒芜的乡间小道上。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十五分钟,或许稍微久一点,但感觉却像走了一辈子。
她觉得孤独、无助、不安,仿佛受了谁的算计。米莉安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从来秘密最多的人都是她,占便宜的人也是她。然而此时此刻,她的每一根神经好像都被通上了电,焦虑的情绪在身体里肆意蔓延。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能怎样?
她继续向前走着。
小路弯弯曲曲,一会儿又上了座丘陵,钻入一片树林。拐了一个弯,一道残破的篱笆映入眼帘,篱笆前还矗立着一个上了漆的信箱。视线越过篱笆,可以看到一栋摇摇欲坠的谷仓和一栋陈旧的农舍。多惬意的田园景色。米莉安拼命揉着眼睛,就像里面进了一堆沙土。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身后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车速也逐渐慢了下来。
白色的福特野马,是那谎话连篇又鬼鬼祟祟的贱人。
车子在她身旁停了下来,副驾窗户上的玻璃徐徐降下。阿什利一手扶着方向盘,侧过身体,伸着脑袋。没有迷人的笑容,他的表情像石头一样冰冷。
“上车。”他命令道。
“去你妈的!”
“你没地儿可去。”
“我包里有各种各样防身的家伙儿,有它们在,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你知道个屁,少在这儿自以为是。赶紧开着你的车滚吧,能滚多远滚多远。”
米莉安只管向前走,但阿什利的车子仍然不紧不慢地跟着。
“我可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外,我没那么没良心,”他说,“现在我不想和你吵架,快点给我上车,别婆婆妈妈的。”
米莉安伸手到包里一摸,转眼掏出了她那把蝴蝶刀。手腕轻轻一转,刀片便从分开的刀柄中露了出来。
“嘿——”阿什利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米莉安停住脚,故意让阿什利超前了一两步,然后,她蹲了下来。阿什利伸长脖子想看清楚她搞什么名堂,可当他终于把脑袋伸出窗外时,已经来不及制止。只见米莉安挥手猛地一刺,蝴蝶刀扎进了野马跑车的右后轮里。空气噗噗地往外冒,听着如同放屁的声音。
“你他妈干什么?”阿什利在车里大喊道,“我操!你往哪儿扎?”
就在他不干不净地咒骂的时候,米莉安已经绕到了车子的另一边,在左后轮上也来了一道口子。同样的噗噗声随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