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红色的雪铲迎面袭来。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听到了路易斯的笑声,而后变成本·霍奇斯的笑声,继而又是她妈妈的笑声——所有这些笑声在她头顶上盘旋,还有一张张惨白的脸。黑暗吟唱着蟋蟀的歌,再次把她吞没。
弗兰克捂着鼻子从旅馆的墙角后面走出来,血顺着他的下巴和手臂直往下淌。
他看见哈里特坐在奥兹莫比尔轿车的前保险杠上,深色的裤子被血浸染得更黑了。她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锋利的蝴蝶刀。
“那王八蛋砸烂了我的鼻子。”弗兰克气急败坏地说。
“我猜是用那箱子砸的吧。”
“那箱子可真他妈沉。”
“那女的跑了。她用这东西在我腿上扎了一刀。呸,跳蚤市场上买的破玩意儿。”
“妈的!”
“我要给英格索尔打电话,他应该会想到这儿来的,这件事他肯定希望能亲手解决。”
“妈的!”
“趁警察还没到,咱们赶紧撤吧。”
插曲 梦
她知道这只是个梦。可是没用,她并没有因此感觉轻松多少。
路易斯挂在一棵死掉的橡树上,就像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一道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好似照在舞台上的聚光灯。他张开的双臂成了乌鸦和乌鸫栖息的“枝头”。其中一只个头较小的乌鸫,翅膀前端有一小撮红色的羽毛,看起来就像一滴血。它跳到路易斯的锁骨上,伸出尖尖的喙开始啄他左眼上的塑料胶带。
米莉安站在他的脚下,抬起头来向上看。她不由跪了下来,她无意这么做,只是梦需要她如此。好像她失去了控制,根本管不住自己。
“我是因你的罪恶而死的。”路易斯说。话语间依稀传来沙哑阴森、令人毛骨悚然的窃笑。
“你还没死呢。”她辩驳说。
可他毫不理会。
“十字架上,横的那一条线代表人类,它指的是当下的世界,一个充斥着物质、肉体和污垢的世界。泥巴,鲜血,石头,骨头。竖的那一条是代表上帝的神圣线,处于支配地位。它垂直于人类世界,是来世与未知世界的轴线。”
“太深奥了,我想马上醒过来。”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亲爱的小姐。十字架也可以代表十字路口,是抉择的象征。现在你也该做出抉择了,米莉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只管嗨他个屌翻天吧!”
路易斯咧嘴一笑,已经腐烂的牙齿中间,露出无数蠕动着的蚯蚓,让人看了分外恶心。
“现在我知道你只是我个人想法的传声筒了,”她几乎笑着说,“路易斯,还有路易斯的鬼魂是绝对不会说出‘嗨他个屌翻天’这种话的。”
尽管胳膊被钉着,但路易斯还是耸了耸肩,“如果我只是你的传声筒,那我刚才说的关于十字架的那些话又怎么解释呢?难道你上过宗教课吗?”
“去死吧。”
“抉择,米莉安,抉择。”
“我没有任何抉择可做,我只是命运手中的一个木偶。”
“记住,十字架,还有十字路口,其意义在于牺牲。耶稣站在十字路口,他选择的不是代表人类世界的横线,而是代表上帝的垂直线。”
“你说得头头是道,但是——”
这时,那群乌鸫和乌鸦展翅飞离了路易斯的双臂。它们尖叫着,拍打着翅膀。米莉安只看到一片盘旋的黑影。突然,锐利的爪子抠进了她的双眼,把眼珠生生扯了出来——
23命运之所求
又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上。天空飘着几朵不规则的云——有的明亮,有的灰暗。不像阴天,也不像晴天。这种模棱两可更容易让人心烦意乱。
米莉安头痛欲裂。
撞上树枝,又做了噩梦。没有比这更扯蛋的组合了。
额头上的包疼得要命,可脸颊上被枪管划破的伤口也没闲着。它又痒又疼,像只饥饿的毛毛虫在啃食一个诱人的大苹果,当然,这苹果是她的脸。
此外,她的尾椎骨也隐隐作痛。
而最糟糕的是,她身上连一支烟都没有,所有的烟都装在挎包里。可是鬼知道现在包在哪里,很可能已经落在了那个像疯狗一样的女人手中。
她叹了口气,仰头靠在身后的门上。
她并没有敲门的意思,只是凑巧被里面的人听到了,她听见拖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门口。
路易斯开了门。刚刚破晓就看到一个伤痕累累的姑娘坐在他汽车旅馆的房间门外,显然令他大为惊讶。
“早。”她有气无力地说。尽管只有一个字,却足以引得她周身疼痛。
“我的天!”他惊呼一声。米莉安看到了他的脸:那是真真切切的痛苦表情,或许比她正在经历的痛苦还要强烈万分。他伸出大手叉住她的两侧腋窝,轻轻地扶她起来。她的两条腿摇摇晃晃,她担心自己会晕过去,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击退了眩晕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本来可以带点儿甜甜圈的。”
“出什么事了?”
她的确考虑过将实情和盘托出。有些东西急欲从她身体里释放出来,就像一个人急欲挤爆一颗红红的、还未成熟的青春痘,看着它喷出脓液的冲动,叫人难以抑制。米莉安想把一切都告诉路易斯:她那神奇的超能力,她如何获得的超能力,路易斯日渐临近的死期,她如何蒙骗他说阿什利是她的弟弟,他们如何因为一个装满冰毒的铁皮箱子而险些丧了命。所有的一切,毫不隐瞒,毫无保留。
但她没有这么做。
她坚信那只会给路易斯带来伤害,那是自私透顶的做法。她不愿在路易斯的肩上增加任何负担(她不愿让路易斯为了她的罪孽而被钉上十字架),况且现在说什么路易斯都不一定会相信她。她撒的谎太多了。
“我的那个男朋友。”又开始撒谎,姑娘,你没救了,“他找到我了。我以为我把他甩掉了,可他是个很聪明的浑蛋。他找到了我的住处,然后……”
她仰起带着血污的脸,就像凡娜·怀特[1]向人展示自己的奖杯。
“你瞧。”
路易斯紧锁眉头,一脸怒容。
“那王八蛋!”
“没事了。他伤的比我还厉害呢,我扎了那婊子——不对,是扎了那王八蛋一刀。我的脑袋可能不太清醒,所以用蝴蝶刀在他的腿上扎了一刀。”
路易斯一听,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米莉安很喜欢他这一点。
“哼,他活该。你弟弟呢?”
米莉安摆了摆手,“吃里扒外的东西,他居然和我那男朋友站在一边。我和他们两个都彻底拜拜了。”
“做得好。快进来吧,我帮你清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