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那女人又专心开起了她的车。
光头佬心不在焉地鼓了几下掌。米莉安努着嘴呜呜叫起来。光头佬向她扭过头,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竖在嘴巴前面。
“嘘。有你说话的时候,现在让我先跟你的朋友聊聊。”他再次面向阿什利,此时的阿什利脸色煞白,大汗淋漓,活似被遗忘在柜台上的一瓶牛奶。他盯着他身旁座位上的什么东西,只是米莉安看不到,“不如这样吧,盖恩斯先生,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出来,我就保证不杀你。”
光头佬摆弄着米莉安看不到的那个东西。她听到了金属摩擦时的吱呀声,就像合页。
他正把某样东西拿了起来。
现在,米莉安看到了。
那是一把足有一英尺长的小钢锯。新的,上面还贴着标签。
光头佬轻轻弹了弹锯片。叮叮。
“我说过,我是个生意人,为了成功,我必须得狠下心肠,所以请原谅我这么做。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后面这个姑娘的。”他扭头看了一眼米莉安。只是米莉安读不懂他眼神中的意思。也许这是因为他同样读不懂她的缘故——这种疑惑在他光滑苍白的脸上展露无遗,“她的那种超能力,是真的吗?”
阿什利呜呜叫了几声。
“哦。”光头佬微微一笑,撕掉了阿什利嘴上的胶带。
“是真的。”阿什利急不可耐地说,然后便张着大嘴拼命呼吸,“我觉得是真的,她也认为是真的。”
米莉安在座位上徒劳地挣扎了一番。她想一脚踹在阿什利的脸上,她想咬破封嘴的东西,然后喝止他,让他闭嘴,因为就算是屈服,他也休想活命。要是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她定会咬掉阿什利的舌头,再一脚把他从窗户里踹出去。总而言之,她被阿什利气得七窍生烟。
光头佬继续他的提问。
“好,现在该说说我的货了。我的那个箱子。”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把它藏在哪儿了?你是不是动了我的货?”
阿什利又是一番竹筒倒豆子。
而他的话,令米莉安心如刀割。
“在卡车上,”阿什利说,“卡车司机叫路易斯,我把箱子藏在他的卡车上了。”
路易斯就坐在米莉安的旁边,不,是路易斯的鬼魂,眼睛被胶带贴住的路易斯。他微笑着,像个即将要收到心仪礼物的小姑娘一样咬着下嘴唇。
米莉安恍然大悟,之前所有的疑惑一时间全都豁然开朗。
她的脸颊上有温暖的东西在流动,她发现自己在哭。
光头佬长长出了一口气。
“那就简单了,”他笑着说,“我还担心会很棘手,而通常我的担心总是会应验。谢谢你的合作。”
阿什利松了口气,他点点头,甚至还笑了笑。可是他突然看到了不幸的前兆。他的眼珠惊恐地上下动了几次,开始结结巴巴地喊道:“不,不,别这样,不,不!”
光头佬已将钢锯拿在手中,他的动作像兔子一样迅速伶俐。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趁阿什利猝不及防之时,光头佬身子一歪向他压了过去,他用后背死死抵住阿什利的胸口,用手肘顶住阿什利的下巴,使他既张不开口,又无法反抗,就像椅子抵住门把手。而光头佬的另一只手猛地抬起阿什利的一条腿,让他的脚搭在司机座位的头靠上。哈里特对此似乎并不介意。
然后他一把捋起阿什利的裤腿。
阿什利拼命扭动身体,嘴巴里呜呜乱叫,但光头佬显然是专业人士,他就像竞技场上的牛仔一样把阿什利骑在身下。
“我说了。”满嘴是血的阿什利喊道。只要一张口,他的嘴角就会鼓起一堆血泡泡,连光头佬明晃晃的头顶上也被溅了不少,“我已经把你想知道的都说了。”
“我也说过,”光头佬咬牙答道,“自然是残酷的。猩猩、海豚、狼,都是野蛮的动物。它们都懂得复仇。我这就是复仇!你误了我的事——”
光头佬的钢锯已经放在了阿什利的脚踝上。
“所以我要卸你一只脚。”
话音刚落,光头佬便动起手来。他把钢锯使劲往下一压,向后一拉。
阿什利鬼哭狼嚎般的一声惨叫,就像被宰的羔羊最后的哀号。米莉安从来不知道人也能发出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鲜血喷到了哈里特的肩膀上,但她无动于衷。
弗兰克一脸嫌恶的表情,身子歪向车门一侧,不顾阿什利的挣扎与喊叫,嘴里说道:“这算是你交的租金。”
光头佬不停地拉着锯,锯齿深深咬进了阿什利的肉里。
米莉安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隐约看到光头佬的动作和喷溅的鲜血。路易斯的鬼魂坐在她旁边,嘴里吹着口哨,那意思是“我早就料到了”。
快想想办法,她催促着自己。
可她浑身僵硬,手脚都不听使唤,仿佛各个器官之间失去了联络。
锯齿已经啃到了骨头。阿什利的叫声停止了,只是不停翻动着眼皮儿。
活该!米莉安的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两个字。去他妈的!这全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另一个声音又提醒她说,这全是你的错!而且这声音像极了路易斯。但她比谁都清楚,光头佬对付完阿什利后,下一个就是她。那浑蛋会锯掉她的什么部位呢?她愿意舍弃哪个部位?滚烫的泪水不停地流下脸庞,而她心里却焦灼万分。
别傻看着了!
快想想办法!
她开始行动了。
由于双脚被绑,她将下巴搭在前排座位的靠背上,以此为杠杆,扭转肩膀,身体便翻了过去。现在她与光头佬和阿什利处在同一排了。她的身体几乎从座位上滚落下去,但她努力使自己的后背靠住了座椅。随后,她抬起了双腿。
光头佬对她的举动并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
“不甘寂寞的幸存者,”他说,“我喜欢。”
她将双脚对准了光头佬的脑袋,可是对于一个手脚被缚、只能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的人来说,她无法做到那般精确。
她的脚蹬到了光头佬的胸口。
钢锯从光头佬手中脱落,但他的工作却尚未完成。阿什利的脚只被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着,像一块被拉长的创可贴,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米莉安没有犹豫,对着光头佬的胸口又蹬了一次。
光头佬和阿什利后面的车门打开了。也许是阿什利偶然或故意打开的,也许本来就没有关好。米莉安不知道,也不在乎。
她只知道阿什利的身体翻滚着摔出了车外。他原来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只见一棵棵松树飞快地闪过,像一根根黑色的钢针直插铁灰色的天空。
光头佬一脸惊愕,似乎还有几分茫然,他用他那女人一样纤细的手指抓着头顶上的扶手。
而他的另一只手里,则托着阿什利被锯下的血淋淋的脚。在他眼中,这只脚就像学生送给老师的一份礼物。
米莉安知道她只有几秒钟的反应时间。
她连忙缩回双脚。只要她能退到身后这一侧的车门,然后用绑在背后的双手抓住扶手并打开它,或许还有逃生的希望。但是,车厢里的血实在太多了。地板上滑溜溜的,那种感觉就如同在梦中奔跑。她呻吟着,屈起双腿使劲蹬着车厢,希望能以此挪动身体。
这方法奏效了。她的后背已经抵住了凯雷德的车门。她的手指像瞎了的蠕虫,摸索着门把手。
“找死!”光头佬大吼一声,仿佛到现在他才看清了状况。
“去你妈的!”米莉安隔着胶带呜呜咽咽地骂道,此时她刚好摸到了把手。
“锁住车门!”光头佬大声命令哈里特,可惜已经晚了。
车门一下子打开,米莉安眼睛一闭,倒栽了出去。
她知道这不会好受。从时速60英里的车上摔到柏油路面上,那就好比一只小虫跳到飞速转动的磨砂机上。路上的沙砾会磨烂她的头骨。这很可能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