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瞧瞧,我还有一个听诊器呢。”

“把它挂在你脖子上吧!”

他照着做了。

“你扮成医生真是性感极了,你知道吗?”她用非常温柔非常女性的语气说道。

阿瑟涨红了脸。她抓起他的手抚摸他的手指。她抬眼瞧着他,用一种同样温柔的口气说:“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从未有人这样关心过我。”

“你把我说成佐罗了!”

她站起来,把脸凑近阿瑟的脸。他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他把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的脖子,把它弯过来,直到她的头伏在自己的肩上。

“我们有很多事要做,”他说,“我得开始干活儿了。”

他离开她坐到办公桌前。她向他投去非常殷勤的目光,然后悄悄退到卧室里,让房门开着。他干到很晚,偶尔停下来啃几口苹果。他将一行行文字打入电脑,面对屏幕,全神贯注地注意那些符号。他听到电视机被打开了。“你是怎么打开的?”他高声问道。她没回答。他站起身,走过客厅,探头到门缝里。劳伦正趴在床上,她从屏幕上移开目光,向他微笑,逗弄他。他还以微笑,又回到电脑前。当确信劳伦已经完全被电视中的影片吸引住时,他起身向一张放有文件格的写字台走去,从里面拿出一只盒子放在桌上,在打开盒子之前久久地注视着它。这是一只外形方正的盒子,上面覆盖着一块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包布。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盖子,盒子里放着一沓用麻绳扎住的信。他抽出一个比其他的大许多的信封,把它拆开。这是一封加了封印的信,一串又大又重的旧钥匙,从信封里掉出来。他接住钥匙,放在手中掂了一指,默默地哭了。他没念那封信,却把它和那串钥匙一起放进衣服口袋里。他站起身,把盒子放回原位,然后回到桌前打印他的行动计划。最后,他关掉电脑来到卧室里。她坐在床脚,正在看一部肥皂剧。她的头发松散地披着,看上去好像很平静、很安宁。

“一切都已经尽可能地准备好了。”他说。

“还要问一次,为什么你要做这事?”

“这又有什么用呢?你为什么要了解一切?”

“什么都不为。”

他走进浴室。听到淋浴的声响,她又轻轻地抚摸地毯。她手到之处,纤维由于静电作用都竖了起来。他身上裹着浴衣走了出来。

“现在我要去睡了,明天我得有旺盛的精力。”

她走近他,在他前额上吻了一下。“晚安,明儿见。”说完她走出了卧室。

第二天是星期日。时间在星期日懒洋洋的节奏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与阵雨玩着捉迷藏。他俩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她不时盯着他看,问他是否肯定会继续下去,他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中午他们去海边漫步。

他用手臂抱住她的肩膀,然后说:“来,我们走到水边去,我想和你说件事。”

他们尽可能靠近水陆交界带,浪花涌上来击碎在沙滩上。

“好好看看我们身边所有的这一切:愤怒的海水,沉稳的陆地,俯视苍生的群山,苍翠的树木,白天里时刻变化着强度和色彩的光线,在我们头上飞来飞去的鸟儿,试图避免成为海鸥的猎物又在追捕其他同类的鱼儿。浪声、风声、水拍沙子的声音组成了大自然的和谐之声。还有,在这生命和物质的巨大的交响乐中,有你,有我,还有所有这些在我们身边的人。但是他们中有多少人能看见我刚才给你描述的东西?有多少人每天早晨明白这种从睡眠中醒来和看见、闻到、触摸、听见、感觉的特权呢?我们中又有多少人能够忘记片刻自身的忧虑和烦恼,而赞叹这种闻所未闻的景致呢?应该相信,人最大的无意识,就是对自身生命的无意识。你意识到所有这些,是因为你身处险境,你为了生存而需要其他人,这一点使你成为独一无二的人,因为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回答这么多天以来你一直向我提出的问题,我要说如果我不去冒险的话,整个这种美丽,整个这种活力,整个这种活生生的内容对你来说就会变得无法企及。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我才做这件事。能够成功地把你带回人世间,将给予我的生命一种意义。我一生又能够给予自己几次机会做这样重要的事情呢?”

劳伦一句话也不说,最后她垂下双眼,凝视着沙子。他们肩并肩一直走到汽车旁。

假如生命不曾燃烧

这条道路沿着海边的悬崖峭壁通向蒙特瑞海湾,再一直通往卡麦尔。去年初夏的一个早上,劳伦驾驶她那辆凯旋车,原本打算走的也正是这条道。

二十二点整,保罗把救护车停在阿瑟楼房的车库里,然后去按阿瑟的门铃。“我准备好了。”他说。阿瑟递给他一个包。

“穿上这件白大褂,戴上这副眼镜,这是平光镜。”

“你没有假胡子吗?”

“我等会儿在路上再跟你解释,好了,该走了,我们得在二十三点医院换班时准点赶到那里。劳伦,你跟我们一起去,我们需要你。”

“你在跟你的幽灵说话吗?”保罗问道。

“和某个跟我们在一起但你又看不见的人说话。”

“所有这一切都是一个玩笑吧,阿瑟?要不就是你真的疯了?”

“都不是,你不可能理解,所以说了也没用。”

“我最好还是变成巧克力块儿,马上就变,那样时间会过得更快,而且我在铝纸里可以少担点心。”

“这是一个选择。好啦,赶紧走吧。”

他俩装扮成医生和救护车司机,走下车库。

“你这救护车,它打过仗啦!”

“对不起,我找到哪辆就开哪辆,我待会儿还会挨顿臭骂哩!你为什么不干脆扮个德国军官跟我说话呢,真是不可思议!”

“我开个玩笑,这车很不错。”

保罗开车,阿瑟坐在一边,劳伦夹在他们俩中间。

“大夫,你要旋转警灯和警报器吗?”

“你能不能稍微正经点?”

“哦,不能,老兄,现在尤其不能。如果我一本正经明白我自己正在一辆借来的救护车里,和我的合伙人去医院偷一具躯体,我就有清醒过来的危险,那样你的计划就要化成泡影了。所以我要尽力让自己保持非常不正经,继续相信自己在做梦,在做一个噩梦。请注意,好在我老是觉得星期日晚上太没劲了,这样也还能有点刺激。”

劳伦笑起来。

“这让你好笑了是吧?”阿瑟说道。

“你这自言自语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我没有自言自语。”

“好吧,后排座上有一个鬼魂!但别跟他密谈了好吧,这让我很烦!”

“是她!”

“什么她?”

“这是个女的,而且你所说的话她全能听见!”

“给我来几支跟你一样的那种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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