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洗碗池上面的壁柜,从里面拿出一件模样奇特的金属制品,它由对称又对立的两个部分组成。他把两个部分各自向相反的方向旋转,将它拆开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保罗问道。
“这个嘛,是意大利咖啡壶!”
“意大利咖啡壶?”
阿瑟告诉他这把壶的功能,它第一个好处就是不必用纸过滤,这样香味就能更好地释放出来。先在位于中间部分的漏斗里加入两三匙咖啡粉,在下半部加满水。然后把这两部分合拢旋紧,放到火上加热。煮开的水往上升,经过装在开有小孔的漏斗里的咖啡,然后流到上面,再经过一个纤细的金属栅栏过滤。唯一的诀窍在于适时地把咖啡壶从火上移开,以免让水沸腾着溢入上半部,因为这已不再是水而是咖啡,而“沸咖啡,准完蛋!”当他结束这一通解释时,保罗吹了声口哨:
“告诉我,在这屋里煮咖啡还得是懂双语的工程师吗?”
“应当比这还多得多,我的朋友,得有天分,这完全是一种礼仪!”
保罗表示怀疑地撇撇嘴,作为对他朋友最后这句话的回答。他递给阿瑟一盒咖啡。阿瑟弯下腰,打开洗碗池下的罐装煤气,然后把煤气灶的阀门向左打开,最后转动喷火头的旋钮。
“你认为还有煤气吗?”保罗问。
“安托万从来不会让厨房里留下一只空罐的,而且我跟你打赌,在车库里至少还有两罐满满的煤气。”
保罗下意识地站起来朝门边的开关走去,将它摁下来。房间顿时充满黄色的光线。
“你是怎么让这屋子有了电的?”
“我前天给电力公司打了电话,让他们重新接通电源,如果水也让你担心的话,我也让人把它接通了。灯先关了吧,应该除掉灯泡上的灰尘,否则灯泡一热就会炸的。”
“你在哪儿学的这些,煮意大利咖啡,给灯泡除尘以免它炸掉?”
“在这儿,老兄,在这间屋里,还学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呢。”
“但这咖啡,它还上不上?”
阿瑟在木桌上放了两只杯子。他把滚烫的咖啡倒入杯子里。
“等会儿再喝。”他说。
“为什么?”
“你要烫着的,还有你得先闻一闻,让芳香进入你的鼻孔。”
“你真是在用你的咖啡跟我扯淡,老兄,什么也没有进入我的鼻孔!真的没有,一点不假。‘让芳香进入你的鼻孔’,上哪儿去找这些香味?”
他把嘴伸到杯子旁边,猴急地呷了一口,又立刻将少许滚烫的咖啡吐了出来。劳伦站在阿瑟的身后,用双手抱着他。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悄悄说:
“我喜欢这个地方,我在这里感觉很好,这里让人平静。”
“你刚才去哪儿了?”
“你们在谈有关咖啡的哲学时,我去整个院子里转了转。”
“那儿怎么样?”
“你在跟她说话吗?”保罗用恼火的口气打断他。
阿瑟根本没有在意保罗的问题,继续跟劳伦说:
“你喜欢吗?”
“可能会有点难吧,”她答道,“但你有秘密要向我吐露,这个地方充满着秘密,我能够在每堵墙里、每一件家具上感觉到它们。”
“如果我让你感到厌烦,你尽管做你的,就当我不在好了!”保罗嚷道。
劳伦不愿成为忘恩负义的人,她跟阿瑟悄悄地说她更喜欢单独与他在一起。她急不可待地想让他领着自己看看这些地方。她还说非常渴望他俩能谈谈。他想知道谈什么,她答道:“谈谈这里,谈谈昨天。”
保罗等待着阿瑟最终垂顾,和他谈话,阿瑟却好像重新介入与他那看不见的伙伴的交谈之中了,他决定打断他们。
“好吧,你还需要我吗?否则我就回旧金山,办公室还有些活儿要干。还有你和鬼魂的谈话让我不自在。”
“你头脑别这么闭塞,好不好?”
“你说什么?我大概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这家伙用偷来的救护车,帮你在星期天晚上去医院偷了一具躯体,他现在喝着意大利咖啡,远在离开他家四小时路程的地方,整夜都没合眼,你对他说头脑不要这么闭塞?你是充了氦气了吧!”
“这不是我刚才想说的意思。”
保罗不知道阿瑟刚才想说什么,但是他更喜欢在他俩吵嘴前回去。“因为这种事有可能发生的,你知道,而考虑走到这一步所付出的努力,这将是令人惋惜的。”阿瑟很担心,想知道他的朋友重新上路是否太累。保罗让他放心,有了这杯他刚喝下的意大利咖啡(他挖苦地强调这个词),他至少拥有二十小时的续航时间,在此期间疲劳不敢爬上他的眼皮。阿瑟没有嘲笑他。而保罗则对把没了汽车的朋友留在这栋废弃的屋子里感到担心。
“车库里还有一辆福特旅行小汽车。”
“你这辆福特车,最后一次用是在什么时候?”
“很久了!”
“它还开得动吗?”
“当然,我给它换个蓄电池,它就会跑了。”
“当然!但不管怎样,如果你在这里抛锚,你自己摆脱困境,我这一夜可是付出相当多了。”
阿瑟陪保罗一直走到汽车旁。
“别再为我担心,你已经为我担了很多心了。”
“我当然要为你担心啦。在正常的时候我将你单独扔在这座屋里,都会生怕遇见鬼魂呢,可你倒好,还带着你的那个鬼魂!”
“走吧!”
保罗启动了发动机,临走前他摇下车窗。
“你肯定一切都没问题吗?”
“我肯定。”
“好吧,那我走了。”
“保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