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相对的,这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看问题。还有,我也认为我们应当再关上手提箱,生活在当下。”
在同一天,实习生稀里哗啦地把他找好的厚厚一摞材料放到皮尔盖茨的办公桌上。
“它能提供些什么?”皮尔盖茨还没浏览就问。
“你会失望同时又会惊喜。”
皮尔盖茨显得不耐烦,几乎到了恼火的地步,他用手轻轻拍着领带结:“一二、一二,好了小伙子,我的麦克风开着,我听你说着呢!”实习生开始念他的报告:这位建筑师没有任何疑点。这是个一切正常的家伙,他不吸毒,跟邻居关系融洽,当然没有犯罪记录。他在加利福尼亚上学,曾在欧洲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回到他出生的城市定居。他不属于任何党派,没参加任何宗教派别,也不为某种事业积极活动。他缴税,交付罚金,他甚至没有因酒醉或超速驾车而被抓的事,“总之,一个使人厌倦的家伙”。
“那为什么我要惊喜呢?”
“他甚至不是个同性恋!”
“但我一点也不反对同性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搅了!你报告中还有其他东西吗?”
“他原来的地址;他的照片,有点旧,我是从汽车牌照管理处弄来的,这照片有四年了,年底他得去换驾驶证;一篇发表在建筑文摘杂志上的文章;他毕业文凭的复印件;还有他银行财产和财产凭证的清单。”
“你怎么弄到这些的?”
“我有个伙伴在税务部门工作。你那位建筑师是位孤儿,他在蒙特瑞海湾继承了一幢房屋。”
“你认为他正在那边度假?”
“他在那边。而唯一会让你感到兴奋的玩意儿,也正是这座不舒适的房屋。”
“为什么?”
“因为他那边没有电话,是一座孤立偏僻的房屋,电话已有十几年不通了,又没有重新接上,我也感到奇怪。不过,他倒是在上星期五让人接通了电和水。上周末他在离开很久以后第一次回到这所房子。但这并不是一种罪过。”
“好哇,你瞧,正是最后这个情况让我高兴!”
“我成功了吗?”
“你这活儿干得不赖,如果你的头脑这样古怪的话,你肯定会成为一个好警狗子。”
“这全是从你这儿学的,我确信应当把这话当作一种称赞。”
“你可以这样认为!”娜塔莉亚接过话茬说。
“拿着这张照片去见克莱恩夫人,问问她这是不是那个在海滩上遇到的不喜欢安乐死的家伙,如果她认出他来,那我们就抓住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实习生离开警察局,乔治·皮尔盖茨埋头研究起阿瑟的材料。星期四的上午真是硕果累累。一开始,实习生就向皮尔盖茨汇报说克莱恩夫人明确地辨认出照片上这个人。但是,在乔治要带娜塔莉亚去吃中饭前,一条真正的消息出现在他眼前。这条消息在他眼皮下已有很长时间,但是他却没有做个比较:被劫持的年轻女性的住处与这位年轻的建筑师是同一个地址。有关迹象如此之多,建筑师便不可能与此案无关。
“你应当高兴才是,你的调查好像有了进展,对吗?为什么你板着脸?”娜塔莉亚问道,一边喝着她的健怡可乐。
“因为我看不出他的利益所在,这家伙的脸看上去挺正常的。你不会只是为了让你的伙伴们寻个开心,就这样跑到医院去偷一具陷于昏迷的躯体出来吧?你得有一个真正的理由。还有医院的人说,要搭这个中心桥,必须得有一定的经验。”
“是中央穿刺,不是搭桥。这是她的男朋友吗?”
克莱恩夫人曾保证说,他不是女儿的男朋友,而且对于这点非常肯定。她几乎确信他们不认识。
“由于这套房子的关系?”娜塔莉亚补充道。
也不是,探长答道,他是房客,而且据房屋介绍所的人说,他住到那儿纯粹是巧合。他当时正准备签约,要费尔贝特街上的一个套间。就在他签字前,是介绍所里一位殷勤的办事员,非要坚持给他介绍这套“刚刚入库”的房子不可。“你知道,这种有点卖俏的年轻爵士音乐迷,想博得顾客的信任,是会真正投入的。”
“那么他选这个地址事先并没有任何考虑。”
“没有,这完全是巧合。”
“那么真的是他吗?”
“我们还不能说。”他简洁地回答道,这些分别获取的材料中没有一点证明他卷入了此事。但是这一错综复杂的事情中紧密相连的各个环节却搅得人心神不宁。这也就是说,找不到动机,皮尔盖茨便可能什么都做不了。“我们不可能控告一个家伙,因为他几个月前租了一个女人的房间,而这个女人在这个星期初被劫持了。总之我很难找到一位肯听我的检察官。”她建议审讯他,让他在照明灯下“崩溃”。老侦探冷笑起来。
“我想象开始审讯的场面:先生,你租了一个处于昏迷的女人的房子,她在星期日晚上到星期一被劫持了。你在上星期五这一犯罪之前重新接通了你这座乡下房屋里的水和电。为什么?而那时,这家伙会两眼直直地瞪着你,跟你说他不能完全肯定听懂了你这一问题的意思。你只有坦率地说他是你唯一的线索,要是他给你来那么一下,就会把你弄得狼狈不堪了。”
“花两天时间盯他的梢!”
“没有检察官的申请,我搞来的所有东西都是毫无价值的。”
“假如你找回那具躯体而且还活着的话,情况就不同了!”
“你相信是他吗?”
“我相信你的嗅觉,我相信迹象,而且我还相信当你板着这副脸的时候,是因为你清楚已经找到了罪犯但还不知道如何逮住他。乔治,最要紧的是找到那个姑娘,尽管她处于昏迷状态,但还是一个人质。付清账单,然后去乡下!”
皮尔盖茨站起来,拥抱娜塔莉亚,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他在桌上放了两张纸币,然后快步走到街上。
在通往卡麦尔三个半小时的路途中,皮尔盖茨一直不停地寻找犯罪动机,还考虑了接近猎物的方法,要既不惊吓他,也不引起他的警觉。
渐渐地,屋子重新有了生机。像孩子们绘的那些画,他们把颜色填在上面,又尽力不超越图画的线条,阿瑟和劳伦进到每一个房间,打开百叶窗,取下盖在家具上的布罩,打扫灰尘,将它们擦亮,又把壁橱一个个打开。慢慢地,屋子的回忆变成了现时的瞬间,生活又恢复了它的权利。这个星期四密云遮天,大海像是要打碎花园脚下那些阻拦它去路的礁石。黄昏时分劳伦站在阳台上,凝视着这幕场景。海水变成灰色,驱赶着一堆堆交织着荆棘的海藻。天空转成淡紫色,最后黑了下来。她感到幸福,当大自然终于决定突然发怒的时候,她很喜欢。阿瑟已经把小客厅、书房和他母亲的写字间收拾干净。明天,他们要整理楼上和三间卧室。
他坐在大玻璃窗台上的垫子上,瞧着劳伦。
“你知道午饭后你已经换了九次衣服了。”
“我知道,这是由于你买的这本杂志,我自己做不了决定,我觉得全都很棒。”
“你购物的方法要让地球上所有女人都羡慕了。”
“等等,你还没见过杂志当中的插页呢!”
“插页上面是什么?”
“没什么,这是一套特别的女式内衣。”
阿瑟观看为他一人表演的最性感的时装表演。此后,在爱雨过后的温柔甜蜜之中,他们的躯体和灵魂都平静下来,在黑暗中抱成一团望着大海。在海浪拍岸声的哄摇催眠下,他们终于睡着了。
皮尔盖茨天黑时才赶到。他下榻卡麦尔峡谷旅店。前台服务小姐把一个朝着大海的大房间的钥匙交给他。房间在一座有游廊的平房里,位于俯瞰着海湾的那个花园的顶部,所以他得重新驾车去那里。他正在打开旅行袋,忽然闪电撕裂了天空。他意识到自己住在只有三个半小时路程的地方,却从未给过自己时间来看看这种场面。在这一瞬间,他想到给娜塔莉亚打个电话,来分享这段时光,而不要单独一人待着。他掏出手机,吸了一口气,又将它轻轻放回去,没有去拨电话号码。
他点了一盘吃的,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终于顶不住困倦,不到十点钟就睡着了。
清晨,太阳醒过来,发出相当耀眼的光芒,足以恐吓所有的云彩——它们都不声不响地溜走了。在屋子的四周,一个湿润的黎明诞生了。阿瑟醒来躺在阳台上,劳伦双手握拳还睡着。睡觉对她还是件新鲜事。在最初几个月里她没能睡觉,这使她的那些日子长得出奇。在花园的顶部,乔治正躲在正门边的斜坡后,用一架长焦望远镜窥探着,这架望远镜是在他工作二十年时送给自己的礼物。上午十一点左右,他看见阿瑟在花园里朝着他爬上来。他的嫌疑人从玫瑰园拐了个九十度弯,走到车库门前打开了门。
阿瑟走进门去,迎面是一张篷布,上面积满了灰尘。他揭开罩子,露出一辆1961年生产的旧的福特旅行小汽车。在防雨布下,这辆车有种收藏车的气派。阿瑟微笑起来,想起了安托万的怪癖。他绕着车子转了一圈,然后打开左边的后门。一股旧皮革的味道冲鼻而来。他坐到后排上,关上车门,然后闭上眼睛,回想起一个冬天的夜晚,在联合广场的梅西百货门前,他看见一个穿风衣的男子,这个男子险些被他用太空枪一枪击中,在最后一刹那,是他母亲置身于射击的轴线上,用慈祥的天真拯救了这个男子。模样酷似汽车点烟器的原子裂变枪里大概还有未发射的子弹。他想起1965年的那个圣诞老人,和他的电动火车一起被夹在中央热气管道里。
他似乎听见了马达的隆隆声,他打开窗户,探出头去,感觉他的头发被从记忆中掀起的风卷起,吹向后面,他把手伸到外面,略微伸直手臂,跟车子一块儿玩耍,因为它已经变成了一架飞机,他使它倾斜来改变它的受风量,感觉它一会儿飞上车库的屋顶,一会儿又俯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