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章节中,我已经拿到九章完稿,以及第十章与十一章的草稿。达格本来说会将完稿寄给我,我再去查查信箱,至於十二章则只有大纲,也就是摘要和结论。”
“但你和达格已经讨论过每一章的内容了,对不对?”
“对,我知道他最后一章要写什么,如果你是想问这个的话。”
“那很好,你得拿着稿子--包括书和杂志文章的稿子--开始工作。我要知道内容还差多少,也要知道达格未完成的部分,我们能不能写得出来。你能不能在今天作出客观评估?”
“可以。”布隆维斯特回答。
“另外还要请你想一想对警方的说词。想一想哪些是在可透露的范围内?说到什么程度可能会违反我们与消息来源签订的保密协议?除非有你的许可,否则《千禧年》任何员工都不得对外发表任何意见。”
“听起来还不错。”布隆维斯特说。
“你觉得达格的书引发谋杀动机的可能性有多大?”
“也可能是米亚的论文,……我不知道,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当然不能。你得把一切拼凑起来。”
“把什么拼凑起来?”
“调查结果。”
“什么调查结果?”
“我们的调查啊,拜托!”爱莉卡忽然扯开嗓子。
“达格是为《千禧年》工作的记者,如果他因为工作被杀,我要知道其中的细节,所以身为编辑团队的我们,必须深入挖掘真相。这部分就由你负责,从达格给我们的资料当中寻找杀人动机。”她接着转向玛琳。
“玛琳,如果你今天能帮我拟定新一期的概略计划,我就能和克里斯特草拟版面设计。不过你花了很多时间和达格合作,对主题特刊的其他文章也很熟悉,所以我要你和麦可一起留意命案调查的发展。”
玛琳点点头。
“柯特兹……你今天能工作吗?”
“当然可以。”
“你先一一打电话给我们的其他员工,告诉他们发生什么事,然后到警局去了解案情,问他们会不会召开记者会之类的。我们得获得第一手消息。”
“我先打电话给大家,然后回家洗个澡。除非我直接去了国王岛,否则四十五分钟后就会回来。”
“今天一整天都要保持联络。”
“好的。”布隆维斯特说:“结束了吗?我得打通电话。”手机响起时,海莉正坐在亨利·范耶尔位於海泽比的家中用玻璃围起的阳台上用早餐。她没有看来电显示便接起来。
“早安,海莉。”布隆维斯特说。
“天哪!我还以为你从不在八点以前起床。”
“的确,如果我有机会睡觉的话。偏偏我昨晚没睡。”
“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没有听到新闻吗?”布隆维斯特接着说出昨晚发生的事。
“太可怕了!你还好吗?”
“谢谢你的关心,我觉得好些了。但我之所以打电话,是因为你是杂志社的董事,理应被告知。我猜很快便会有记者查出是我发现达格和米亚,这将会引发一些猜疑,如果达格正在为《千禧年》写一本揭发丑闻的重要作品的消息外漏,一定会有人提出质问。”
“所以你认为我应该有所准备。那么我该说些什么?”
“实话实说。你听到了消息,对於命案感到震惊,但你并未参与编辑工作,因此无法对任何臆测发表看法。调查命案是警方的工作,不是《千禧年》的。”
“谢谢你的提醒。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目前没有。但如果想到什么,我会告诉你。”
“谢谢。还有拜托你……有新消息一定要让我知道。”
第十三章
三月二十四日灌足节星期四
负责指挥安斯基德双屍案初步调查的正式命令,於灌足节星期四上午七点送到检察官李察·埃克斯壮的办公桌上。前一晚的值班检察官是个年纪很轻又缺乏经验的律师,他发现安斯基德命案可能演变成轰动的新闻,因此打电话叫醒郡助理检察官,郡助理检察官又叫醒郡警局副局长,然后一起决定将球丢给认真负责、经验丰富的检察官:李察·埃克斯壮。
埃克斯壮身材瘦小、精力充沛,身高一米六五,现年四十二岁,头上的金发已渐稀疏,还留了一撇山羊胡。他的穿着打扮向来一丝不苟,鞋子也都略有点跟。他最初在乌普萨拉担任助理检察官,后来被徵召进入法务部调查局,负责让瑞典的法律与欧盟一致,由于表现极为出色,还一度被指派为部门主任。他引起注意是因为一篇关于执法界组织缺点的报告,在报告中他主张提升效率,而不应依照某些警察单位的要求增加警力。在法务部待了四年以后,他转到斯德哥尔摩的检察官办公室,并在这里处理过几起非常引人关注的劫案与暴力犯罪案件。
在政府部门里面,他被视为社会民主党员,但事实上埃克斯壮对政党政治毫无兴趣。就在他受到媒体关注之际,高层人士也开始留意到他。他绝对是更高职位的候选人,也多亏他留给外界这个政党倾向的印象,因而得以在政治圈与警界获得丰沛人脉。警界人士对於埃克斯壮的能力看法分歧,那些主张募集更多警力是改善治安最佳方法的人,便不支持他的调查工作。但另一方面,他也非常善於不择手段地将案子送进法院。
埃克斯壮听取了值班刑警对於安斯基德命案所作的简报后,立刻认定此案必会引发媒体骚动。两名死者一个是犯罪学家、一个是记者--对於后者的职业,埃克斯壮若非痛恨便是珍视,视情况而定。
他和郡警局局长很快地在电话中进行商议。七点十五分,他拿起电话叫醒刑事巡官杨·包柏蓝斯基,同事们都称他泡泡警官。由于去年工作超时太多,包柏蓝斯基在复活节整个星期都休假,但最终仍被要求中断休假,立刻到总局着手调查安斯基德命案。包柏蓝斯基五十二岁,自二十三岁便进入警界服务。他在巡逻车上待了六年,也待过枪械组和盗窃组,后来经过特别训练才晋陞到郡刑事局的暴力犯罪组。据说,过去十年间,他曾参与过三十三起谋杀或过失杀人命案的调查工作。其中由他负责的有十七件,破了十四件,还有两件可视为结案,也就是说警方知道凶手是谁,却无足够证据予以起诉。至於剩下的一件,至今已有六年,包柏蓝斯基和同事们仍无法侦破。这桩命案是一个出了名爱惹事的酒鬼,被人刺死在他位於伯格沙姆拉的家中。现场的指纹与DNA迹证乱七八糟,全是多年来在那间公寓里喝醉或遭殴打的数十人留下的。包柏蓝斯基和同事们都深信,凶手必定是死者所结识的大量酒友与吸毒者当中的一人,但尽管密集查证,却始终无法让凶手落网。据了解,他们的调查一直都只绕着刺杀这一点打转。
就破案的数字而言,包柏蓝斯基的记录不错,同事们都对他敬重有加,但他们也觉得他有点怪,部分是因为他是犹太人。某些宗教节日里,总会有人在警察总局的走廊上看见他戴着小圆帽。某位如今已退休的局长便曾批评此事,认为在警察总局内戴犹太小圆帽,就像警察执勤时缠头巾一样地不适当。但其实警方从未真正针对此议题进行讨论。有个记者听说了,立刻找上局长询问,局长见状连忙躲进自己的办公室。
包柏蓝斯基属於索德会堂,若吃不到符合犹太教规的洁净食物便吃素,但还不至於保守到不肯在安息日工作。他也马上就判断出安斯基德杀人案不会是例行的调查工作。八点刚过,他一出现就被埃克斯壮拉到一旁。
“情况似乎很麻烦。”埃克斯壮说:“被杀的两人有一个是记者,而他的伴侣则是犯罪学家。不仅如此,发现他们的人也是记者。”包柏蓝斯基微一点头。照此看来,媒体肯定会密切注意这桩案子。
“还有一点更令人头大,发现这对男女的记者就是《千禧年》杂志社的麦可·布隆维斯特。”
“哇!”包柏蓝斯基叹道。
“他因为温纳斯壮事件这出闹剧而声名大噪。”
“对於犯罪动机了解多少?”
“目前一无所知。两名死者也都没有不良记录,似乎是很正直的一对伴侣。女的再过几星期就要拿到博士学位。本案得优先处理。”对包柏蓝斯基而言,谋杀案总是得优先处理。
“我们组了一个团队。你动作得快一点,需要什么资源我都会支持你。你已经有法斯特和安德森,稍后霍姆柏也会加入,他现在正在查林可比凶杀案,不过凶手似乎已潜逃国外。必要的话,也可以向国家刑事局调人。”
“我要桑妮雅·茉迪。”
“她会不会太年轻了点?”
包柏蓝斯基诧异地扬起双眉。
“她已经三十九岁,和你差不多年纪,何况她非常敏锐。”
“好吧,你的组员由你决定,但要快。上级都已经开始发牢骚了。”
包柏蓝斯基认为他夸大其词。这个时间,上级应该还在吃早餐。九点不到,包柏蓝斯基巡官召集组员到郡警局一间会议室开会,调查工作正式展开。他研究了小组名单,对於成员并不完全满意。茉迪是他最有信心的一个。她有十二年的经验,其中四年在暴力犯罪组,曾参与过几次由包柏蓝斯基指挥的调查任务。她行事严谨、有条不紊,但包柏蓝斯基很快便发现她具有调查棘手案件最宝贵的特质,那就是想像力与联想力。茉迪至少曾在两起复杂的案件中,发现到其他人都忽略的一些独特而不可思议的关联,使得案情有所突破。另外她还拥有清新的知性气质,也让包柏蓝斯基十分欣赏。他很高兴叶尔凯·霍姆柏也是小组成员。霍姆柏今年五十五岁,原籍安格曼兰。他是个身材矮壮、相当平凡的人,毫无茉迪的想像力,但在包柏蓝斯基眼中,却可能是全瑞典警界最优秀的犯罪现场调查员。这几年来,他们曾合作调查过无数案子,包柏蓝斯基相信只要现场有值得发现的线索,霍姆柏一定能发现。他的当务之急便是到安斯基德公寓指挥调查。
至於库特·安德森,包柏蓝斯基几乎毫无所悉。他是个说话精简、身材壮硕的警员,金发的小平头剪得极短,远看彷佛秃头。安德森三十八岁,先前在胡丁厄处理帮派犯罪案件多年,最近才调到这里。他是出了名的脾气火暴、作风剿悍,这也许是一种婉转的说法,暗示他可能采用不太符合规定的手法。十年前,他曾被控行使暴力,但经过调查后已还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