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看起来在聚精会神地搭构建筑的第四层。她看了他片刻,觉得最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上楼去拿纸和笔。她想应该给老公爵夫人写封信。路过彼得的更衣室,她发现有人在这里干过活儿。窗帘挂起来了,地毯铺上了,床也铺好了。她在那里逗留了一会儿,心想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有什么意义的话。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特威特敦小姐的痕迹已经被清除了——鸭绒被抖过了,枕头弄平了,热水壶拿走了,盥洗盆和梳妆台的位置重新摆好了。被柯克打开的门和抽屉关上了,一盆菊花摆在窗台上。本特像个蒸汽压路机,把一切都熨平了,把剧变的一切迹象都掩饰了。她找到她要的东西,把它们拿到楼下。纸房子已经搭到第六层。听到她的脚步声,彼得的手一颤,整个建筑化为废墟。他嘟囔了几句,又固执地重新搭起来。
哈丽雅特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了,她觉得可以煮点茶。她催促拉德尔夫人把水壶烧起来,干点活儿;不需要太长时间。她坐在高背椅上,开始写信。这些新闻并不是公爵夫人期待的,但是在伦敦的报纸上市之前非常有必要通报点什么。另外,哈丽雅特还想告诉她一些事——不管怎样都会告诉她的事情。她写完第一页后抬起头。彼得皱着眉,房子又盖到了第四层,有大厦将倾的危险。不知为什么,她开始笑。
“笑什么呢?”彼得说。摇摇欲坠的纸片瞬间倾塌,他烦躁地诅咒着。接着他突然平静下来,熟悉的、偏向一侧的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我发现了可笑的一面,”哈丽雅特抱歉地说,“这看起来不像蜜月。”
“是啊,上帝。”他悲伤地说,接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我宁可认为,”他用一种淡漠的方式发表评论,“我的举止像个笨蛋。”
“是吗?那么我可以说,你对笨拙的定义是如此的脆弱和有限。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始。”
他并没有因为她的嘲笑而感到安慰。“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的理由并不充分。
“我亲爱的布谷鸟——”
“我希望一切对你来说都是美好的。”
她等他自己找到这一切的答案,他迅捷地找到了。
“那是虚荣。我想。拿出笔墨写下来。勋爵正在享受消沉的情绪,出于他莫名的无力,无法让天意满足心愿。”
“我应该这么告诉你母亲吗?”
“你在给她写信?上帝,我都没想到,但是我非常高兴你这么做。可怜的老母亲,她肯定会很不安的。她孤注一掷地认为嫁给她白发苍苍的儿子意味着没有任何烦恼的天堂,没有止境的世界,5”71‘11奇怪,母亲居然这么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你的母亲是我遇到的最敏感的女人。她对事实的把握远远高于你。”
“是吗?”
“当然。顺便问一句,你不坚持一个丈夫看妻子信件的权利?”
“上帝,不!”彼得惊骇地说。
“我很欣慰。也许对你也没好处。本特回来了,我们可以喝茶了。拉德尔夫人很是兴奋,也许她把牛奶热了,把茶叶放在三明治里了。我应该在旁边监督她干活儿。”
“这个拉德尔夫人!”
“不管怎样,我希望本特已经做好了。”
拉德尔夫人的突然而至给设想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拉德尔夫人把负荷“咔嗒”一声放在壁炉边的小桌子上,“我本来可以早点拿来,但是当我烤面包的时候,布若克斯福德的警察突然闯进来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我以为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其实只是验尸官那儿的一点小事。他手里拿了一大摞文件,这些是给你们的。”
“哦,是的。”彼得拆封,“他们真快。‘彼得·戴斯·布兰登·温西勋爵亲启,约翰·珀金斯的搜查令——拉德尔夫人,您不用等了。”
“珀金斯先生是律师。”拉德尔夫人解释道,“一位非常好的先生,我听别人说的,虽然我从来没跟他谈过话。”
“文中涉及的赫特福德郡县的陛下的验尸官之一,须于周四,即十月十日出现在他面前’…您明天会见到他,听他说话的,拉德尔夫人…‘准确时间是午前十一点,在验尸官的法庭,地点是赫特福德郡帕格海姆郊区的皇冠旅馆——出示证据,以阁下的名义检查威廉·诺阿克斯的尸体,未经许可不得离开。”
“那很好,”拉德尔夫人说,“但是谁给我的伯特做饭呢?他十二点钟吃饭,我可不能让他挨饿,即使为了乔治国王也不行。”
“恐怕伯特没有你也能活。”彼得严肃地说,“你没听说过‘危险不等于完蛋’吗?”
“老爷,什么危险?我想知道。”拉德尔夫人说。
“监狱。”彼得用可怕的声音说。
“我进监狱?”拉德尔夫人愤怒地大叫着,“那对一个可敬的女人来说可不是好事。”
“你可以找一个朋友给伯特做饭。”哈丽雅特建议。
“呃,也许霍奇斯夫人可以。我也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可以今天晚上做一个馅饼留给伯特。”她沉思着退到门口,转过身,用沙哑的嗓音轻声说:“我得告诉他石蜡的事儿吗?”
“我想不用。”
“哦!”拉德尔夫人说,。借一点石蜡也不是什么大错,既然摆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但是警察可能会曲解一个女人的话。”
“你不必担心。”哈丽雅特说,“出去的时候请关上门。”
“是的,夫人。”拉德尔夫人说。想不到她竟然如此顺从地消失了。
“如果我知道柯克的事情,”彼得说,“他们就会停止问讯,不会费太长时间。”
“不。我很高兴珀金斯能如此迅速地行动——我们不会被很多记者和群众包围。”
“我们有必要那么在乎记者吗?”
“没你想象得那么多。别那么悲观,彼得。接受这个开在我们身上的玩笑吧。”
“很有道理。海伦又要小题大做了。”
“随她去吧。这个可怜的女人看起来生活得很无趣。毕竟她改变不了事实。我的意思是,我在这里给你倒茶——不得不说,从一个裂了缝的壶嘴里——但是我在这里。”
“我不认为她嫉妒你的工作。我不是海伦想要的那杯茶。”
“她不会享受任何茶一她总是想着裂了缝的茶壶嘴。”
“海伦根本不允许有裂缝。”
“不——她坚持用银器——即使茶壶是空的。再喝点茶。它总是不自觉地往茶杯碟里滴。这是慷慨的本性,或者是一颗漫溢的心之类的。”
彼得接过茶,安静地喝着。他还是对自己不满意。就像他邀请自己选择的女人坐下来一起享受生命的盛宴,却发现这个桌子不是给他预备的。男人们在这种气人的情况下往往找侍者的碴儿,抱怨食物,而且拒绝任何缓和气氛的努力。从受伤自负的最糟糕的表现来看,他的礼貌可以控制住自己,但是知道是自己的错这个唯一的事实让他更难恢复。哈丽雅特同情地关注着他的内心冲突。如果他们都年轻十岁,也许大吵一架,大哭一场,然后再互相拥抱就能解决问题;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条道路上做着清晰的记号:没有出口。没有办法,他必须尽快从闷闷不乐中走出来。哈丽雅特已经用自己的野蛮情绪折磨了他五年了,没有理由感到委屈;和她自己比,确实,他已经表现得不错了。
他把茶具推到一边,为两个人点上烟,然后焦躁地揉搓着痛处说:“应该表扬一下你对我的坏脾气表现出来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