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③:东大寺法华堂的通称。』
『注④:东大寺之三昧堂(集中精神修行之厅堂),现称四月堂。』
没有睡觉、正在跟游客要东西吃的鹿们,今天也忙着行礼。
纪念品店林立的街道尽头,就是若草山的入山口。重哥怀念地说:「之前是小学时跟父亲一起来过,对了,说到父亲我就想起,上礼拜初,地震难以置信地突然静止了,听说他那里也完全恢复了平静。」
走在前面的圣母玛利亚听到他提起伊豆的事,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我也点点头,回她一个笑容。藤原马上捉弄我说:「你们两个很暧昧喔。」我瞪了他一眼,叫他少啰嗦,他又缩起脖子说:「你今天有点凶呢,老师。」我说我已经不是老师了,他表情坚决,肯定地说:「不,今天还是十月,所以你是货真价实的老师。」
面向山往右边绕行延伸的阶梯终止后,必须沿着斜坡往上爬,路面比想象中陡峭,爬得很吃力。我们四人都不再交谈,努力往上走。
鹿在斜坡上轻盈地跳跃,不时改变吃草的位置,仿佛在嘲笑缓慢行进的人类。鹿毛的色泽与若草山的表面很搭调,那直直挺立的姿态,以蓝天为背景,看起来就是神清气爽。红蜻蜓成双入对地嬉戏着,芒草穗随风飘扬摇曳。
若草山的斜坡分三阶段,每一阶段都有名字。我们在第二阶段坐下来吃便当,从那里可以一览奈良的风景,连遥远的平城宫遗址都看得到,就像从学校屋顶眺望若草山般,从第二阶段也可以隐约看到奈良女学馆的风貌。
品尝过婆婆的便当后,藤原说要再往更上面走,我说我没力气了,拒绝了他,圣母玛利亚也笑着摇摇头说她已经不行了。藤原也不知道在避讳什么,忙说:「第三段有古坟喔。」硬拉着没什么兴趣的重哥往上爬。
「老师,我必须向你道歉。」
旁边的圣母玛利亚说。
我转向她,她正用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狐狸都告诉我了,你才是真正的鹿的『送货人』,我被老鼠骗了。当你拼命地在找『眼睛』时,我却对你那么失礼……」
「没关系,已经顺利镇压鲶鱼,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老师,你说得没错,狐狸在京都市动物园叫住了我,当场赋予我『使者』的使命。狐狸叫我回伏见稻荷老家的道场,把放在神龛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鹿的『送货人』。我半信半疑地回到老家,打开神龛一看,真的有狐狸说的东西……」
「那么,那个『眼睛』一直放在你家的道场?」
「狐狸说,我去年去世的祖母,在六十年前圆满完成了『使者』的任务。」
我问圣母玛利亚,伏见稻荷的道场是不是挂着鹿岛大明神的挂轴?她点点头说是啊,是有那样的挂轴。
「狐狸交代我,在『狐乃叶』把纸袋交给坐在我前面的人,可是在那之前,小治田副校长来跟我说,他是鹿的使者,我信了他,就把东西交给他了。」
「后来你跟小治田副校长还有说过话吗?」
「有,在电话里,他说他也被老鼠骗了,老鼠真的很坏,很惹人厌。」
我有点想替老鼠辩护,但还是作罢。我跟圣母玛利亚说,刚才提到的神龛的事,千万别告诉小治田副校长。圣母玛利亚说,狐狸也对她说了相同的话,她问我为什么?我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微微一笑点着头说:「我知道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问她狐狸是怎么样的家伙?她说狐狸很绅士,但无法揣测它在想什么。我努力想象很绅士的狐狸是什么模样,但是想象不出来。
「进行『镇压』仪式时,我突然想到,等『眼睛』被送到京都的那天,狐狸该怎么办呢?它不能从动物园的笼子跑出来吧?」
对我这个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的问题,圣母玛利亚正经八百地回我说,狐狸自然会有它的办法。
「它可以附在人身上啊。自从狐狸找我说话后,我就不再接近动物园了,因为我不想再见到狐狸,结果它还是附在某个老爷爷的身上来找我。据它说,每个礼拜它都要去伏见稻荷几次,做它原来的工作,每次都是搭出租车去。」
「哈哈,这样啊?」我只能这么回答她,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想到它付的钱八成是树叶,就觉得很好玩。
圣母玛利亚问我:「回去之后要做什么?」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她又问:「可是,应该很快就能回到研究所吧?」我回说那也还不知道,她落寞地说:「这样啊……」
「不过,我想再练剑道。」
「真的吗?那么,下次再来,一定要来我家的道场,我们一起练习。」圣母玛利亚又恢复开朗的声音。
之后,我们俯瞰奈良街道,继续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说,她的老师同事告诉她一个四十天理论,她把内容告诉了我,就是社会人士可以邂逅倾慕的对象,每年最多只有四十天的理论。一个礼拜中,从礼拜一到礼拜五都要工作,礼拜六要在家休息,这么一来,只有礼拜天可以去新的环境露脸。也就是三百六十五天的七分之一,大约五十天,但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去,所以扣掉几天,大概就是四十天。总之,结论就是一年可以邂逅倾慕对象的机会,最多只有四十天。
「我礼拜天也几乎都在社团或老家练剑道,所以我又更减少了一半。」
圣母玛利亚笑了起来,那爽朗的笑容,看起来既灿烂又无奈。
「喂,老师!」听到叫声,我回过头看,藤原和重哥正小跑步从斜坡下来。
藤原很开心地叫着:「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后面的重哥也小跑步喊着:「真的呢、真的呢!」跑的样子有点可笑。看来,重哥是个彻底的居家派,不太能运动,不过头发随风飘扬的样子,还是帅得像幅画。
「你别看重哥那样,他还没有女朋友呢。放假时,他总是从窗户拍照,根本不外出,所以老师你要约他出来,不要老把四十天那种理论挂在嘴上。放心,重哥跟我说过你很漂亮。」
我看着圣母玛利亚清澈的眼睛说:「加油啊,老师。」
她张大眼睛,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我觉得胸口有些刺痛,讶异地站了起来。背对奈良街景,我大大地张开双手,叫唤重哥和藤原的名字。
第四章 霜月(十一月)
早上起来,我先洗了把脸。
用毛巾擦拭鹿脸后,没整理头发,只是毫无意义地摸着鹿角。听说鹿角一年后会自行脱落,我边刷牙边想,那么不久后我的角也会脱落。
走出家门去散步,抬头一看,天空乌云密布,听说午后会下雨。我走向还漆黑一片的转害门。
到讲堂遗址时,雌鹿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老师。」
我在鹿前的基石上坐下来,笑着说,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老师了。
「真不敢相信,你第一次跟我说话,是仅仅一个月前的事。」
鹿说因为发生了太多事,我回说真的太多了。看到我从口袋拿出Pocky,鹿开心地喔了一声。
「今天是最后一天,就当是饯别。」
「真是意想不到的礼物呢,你已经不生气了吗……老师?」
「跟你生气也没用。」我边说边打开Poc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