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画架旁边的一些画是面朝墙壁放着的。玛丽好奇地将它们翻转过来朝着灯光。眼前的这幅画描绘的是教堂的内景———他的教堂,她想———看上去好像是在仲夏的黄昏时分画的,教堂的中殿都隐在阴影之中。一道奇怪的绿色晚霞照在拱门上,一直延伸到屋顶。这道光来得是那么突兀和意外,她在放下画之后仍久久不能忘怀,于是她又返身,再次拿起画端详着。

也可能这绿色的晚霞就是一个忠实的再创作,而且是阿尔塔能他的这座教堂所特有的。尽管如此,它在这幅画上还是投下了一道令人难以忘怀的怪诞的光彩。玛丽知道,要是她有个家,她是不愿将这样一幅作品挂在墙上的。

她无法将心中那不舒服的感觉用语言表达出来。那感觉就好像有着某种灵气,在对这教堂毫无了解的情况下,摸索着进了教堂的内部,在那道朦胧的晚霞中嗅出了一种异样的气息。她翻着那些画作,一张接一张。她发现所有的画作都有这样的痕迹,手法和程度都一样。春日里布朗·威利山下的沼泽本可以大有玩味的,石山耸立,白云高悬,可这一切在画中却被阴暗的色调所糟蹋,被那道统摄全景的绿光所破坏。就连那绵绵的白云也因为压低了画面、压迫了景物而成了败笔。

她第一次感到了困惑。是不是因为他生来就是个白化病患者,生性怪僻,他对颜色的感觉也就受到了破坏?是不是他的眼光也因此变得既不正常也不真实?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可即便是这样,她心中不舒服的感觉依然存在。她将那些画又面朝墙壁放回原处,继续审视着房间。房间里倒看不出什么来,家具不多,没有装饰,也没有书。桌子上甚至也没有什么信件,看上去很少用。她敲了敲光洁的桌面,不知他有没有坐在这里写过布道文。突然,她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她拉开了桌面下那窄窄的抽屉。里面是空的。立时她就感到了羞愧,正要关上抽屉,蓦地发现垫在抽屉底下的那张纸翻起了一个角,反面画着东西。她拿起纸,端详着那幅画。画上画的还是教堂内景,只是这一次会众们坐在长椅上,教长本人则站在布道坛上。一开始玛丽并没有看出画中的异样之处,选择这样的主题对一个擅用画笔的教长来说是很自然的。可仔细一看,她才看出他画的究竟是什么。

这绝不是一幅普通的绘画,而是一幅漫画,既怪异又恐怖。聚会的人个个都戴着软帽,围着围巾,穿着礼拜日才穿的盛装,可他却在他们的肩膀上画上了羊头,而不是人脸。一只只动物的爪子伸向布道人,庄严之中流露出愚昧和空虚;一双双蹄子交叠在一起做祈祷状。每张羊脸上的五官都经过精心描绘,仿佛表现的是一个个活着的灵魂,但每张脸上的表情又都是一模一样的———是一张张白痴的脸,无知而麻木。布道人身披黑袍,头发周围有一轮光环,正是福兰西斯·戴维。但是他给自己却画了个狼的脸,正朝着他身边的羊群大笑。

这东西真是嘲天讽地,亵渎神明,太可怕了。玛丽赶快合上画,将它放回抽屉,把白色的背面朝上;然后,关上抽屉,从桌边走开,又回到火边的椅子旁坐下。她无意中撞见了一个秘密,可她宁愿这秘密没有被她发现。这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完全是绘画人和他的上帝之间的事。

她听见外面小径上有他的脚步声,便赶紧站起身,把灯从椅子旁移开,这样在他进来的时候,她坐在阴影中,他就看不清她的脸了。

椅子背对着门,她坐在那里,等着他进来。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他过来,最后,她转过头想再听听他的脚步声。这时她看见了他。他就站在她的椅子后面。他已无声无息地从厅里进到了屋内。她吃了一惊。他走进灯光里,为自己的突然出现道歉。

“对不起,”他说,“你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进来了,我搅了你的梦。”

她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地找说词。于是他马上问起她的身体,问她睡得好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大衣,站在火边,里面穿的是一身黑色的教服。

“今天吃过饭吗?”他说。她回答说吃了。他摘下手表,看了看时间———还差几分钟到六点———对了对桌子上的钟。“你以前和我一起吃过晚饭,玛丽·耶伦,你将再次和我一起共进晚餐,”他说,“但这一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如果你已经休息好了的话,请你自己将桌椅放好,把碗碟从厨房里拿来。汉娜本可以把一切都准备好的,但我们就不再麻烦她了。我还有东西要写。就这样吧,要是你不反对的话。”

她让他放心,说自己已经休息好了,能让自己有点用处那再好不过了。他点了点头说:“那就六点三刻吧。”说完他就转过身去。她想她可以脱身了。

她找到了厨房。刚才他突然在她身后出现让她感到有点惊慌。现在,他给了她额外的半个小时供她支配,她觉得很高兴。先前他找到她时,她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和他说话。也许晚餐不会持续很久。吃完饭,他就要重回书桌。到那时她就可以自己想自己的事了。要是她没有打开那个抽屉就好了。那幅漫画留给她的不快记忆在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孩子,知道了父母不让知道的事情,因此耷拉着脑袋,既内疚又羞愧,惟恐管不住自己的舌头,说走了嘴。她宁可一个人在厨房里吃饭,这样要舒服一些;宁愿他把自己当做女佣,而不是客人。实际上,她的地位还没有确定。他对她说话的口气中既有礼貌,也有命令,这很奇怪。她开始动手摆放餐桌和餐具。在这熟悉的厨房气息中,她感觉就像在家里一样。她很不情愿地等待着钟声的召唤。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六点三刻。没有理由再耽搁了,她只好端着盘子走进起居室,唯望内心的感觉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背着火站着。桌子已经拉了出来,在火前放好了。她虽然没有看他,可她感觉到他在审视自己。她的动作显得很笨拙,而且她也意识到他把房间里的东西做了些变动。她瞥见他已经把画架取了下来,靠墙放着的油画也不在了。书桌上一片凌乱,这是以前从未见过的,堆满了纸张书信。他还烧了些信件,泥炭火下的灰烬里满是黄黑黄黑的碎纸片。

他们一同在桌前坐下。他帮她夹了一块冷馅饼。

“玛丽·耶伦的好奇心怎么没有了?怎么不问问我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和蔼地跟她调侃。她的脸立时就羞红了。

“你去了哪里不关我的事,”她答道。

“那你就错了,”他说,“就是为你的事。今天一整天都在忙你的事。不是你要我帮助你的吗?”

玛丽赧然,不知如何作答。“我还没有谢你那天及时赶到牙买加客栈呢,”她说,“还有昨晚给了我一张床,今天还让我睡在这里。你可能以为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了。”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我只是对你的忍耐力感到惊讶。今天早晨我要你睡觉的时候还不到两点,现在已是晚上七点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些事情是不会静止不变的。”

“这么说,你离开我之后就没有睡觉?”

“我睡到了八点。吃完早餐就又出去了。我那匹灰马的腿瘸了,没法骑,只好骑那匹矮脚马,走得很慢,就像只蜗牛。我先到了牙买加客栈,再从牙买加客栈到北山。”

“你去了北山?”

“巴西特先生请我共进午餐。我们一起大概有八到十个人。每个人都得对着坐在旁边的人扯着嗓子大叫才能让人家听见。这顿饭吃了很久。我很高兴大家都坚持到了最后。大家都认为,杀你姨父的凶手不会逍遥很久。”

“巴西特先生怀疑到谁了吗?”玛丽说话很谨慎,说话时眼睛一直看着盘子。嘴巴里的食物就像锯屑一样。

“巴西特先生准备自己解开这个谜。他查问了十英里范围内的每一个住户。昨晚外面的陌生人有很多。要他们每个人都说实话,还需要一个多礼拜的时间才行。不过没关系,这拦不住巴西特先生。”

“他们怎么处理……我姨妈的?”

“他们两个的尸体今早都被运到了北山,就埋在那里了。这些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操心。至于其他的事情嘛……这个,我们再看吧。”

“那个小贩呢?他们放了他吗?”

“没有。他现在正被锁得牢牢的,在那里对着空气破口大骂呢。我倒没把这个小贩放在心上。你呢,我想,也不必吧。”

玛丽把已经举到唇边的叉子又放了下来,同时也放下了未尝的食物。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问,心里已经有所戒备。

“我重复一遍,你不必把这个小贩放在心上。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这么个讨厌无耻的家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从理查兹,也就是巴西特先生的马夫的话中可以听出,你怀疑那小贩就是凶手,而且你已经对巴西特先生这么说了。正因为如此,我才对你说,你不必把他放在心上。那间钉死的屋子证明他是无辜的,这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一件遗憾的事。他本可以成为一个绝好的替罪羊,这样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教长继续享用着丰盛的晚餐,可玛丽只是在摆弄着眼前的食物。当他要给她夹第二份馅饼时,她拒绝了。

“那小贩对你都做了些什么,让你对他反感到如此地步?”他问道。他还念念不忘这个话题。

“他打过我。”

“我也是这么想。他真是很特别。你肯定是反抗了?”

“我想我打伤了他。他后来就没敢再碰我了。”

“哈,料他也不敢。什么时候的事?”

“平安夜。”

“我和你在五岔口分手之后?”

“是的。”

“我明白了。这么说,那晚你没回客栈?你在路上碰到了老板和他的朋友。”

“是的。”

“然后他们就把你带到海边给他们添乐去啦?”

“求求你,戴维先生,别再问了。我不想说那天晚上的事,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永远不再提。有些事情最好还是埋得深深的。”

“你不会再说起它了,玛丽·耶伦。都是我不好,那天让你一个人接着走剩下的路。看你现在的样子,那么清澈的目光,光洁的皮肤,还有你举头的姿态,尤其是,你紧绷的下巴,几乎一点也看不出你那次遭遇的痕迹。一个教区牧师的话也许算不了什么……不过,你所表现出来的非凡的坚毅,让我深感敬佩。”

她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又把目光移开了,手上不停地撕着一块面包。

“想到那个小贩,”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炖菜,“我觉得,那个凶手很大意,怎么不去看一看那间钉死的屋子。也许是时间紧吧。可再耽搁一两分钟是不会坏事的。他本来大可将事情计划得更周密一些。”

“那该怎么做呢,戴维先生?”

“啊,就是把小贩的账也给清掉算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可以把他也一起杀了。”

“一点不错。那小贩活在世上一点彩儿也没有,他死了至少还可以喂蛆虫。我是这么看的。还有,要是那个凶手知道那小贩曾经打过你,那他杀他两回的动机都有了。”

玛丽切了一块她并不想要的蛋糕,强把它塞进嘴里。她想借吃东西来保持镇定。然而,手在抖,还拿着餐刀,面包切得很难看。

“我看不出来,”她说,“我在这事中干吗非得起个什么作用不可。”

“你也太小看你自己了,”他答道。

他们默默地继续用餐。玛丽低着头,眼睛紧盯着盘子。本能告诉她,他在耍她,就像钓鱼的在耍弄上钩的鱼儿。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必须得问他一个问题。“这么说,巴西特先生和你们其他人目前是什么进展也没有?凶手仍然在逍遥法外?”

“啊,我们的行动还不至于那么慢。已经有些进展了。比方说,那小贩一心想保命,已经把能拿得出来的证据都拿出来了。但是他帮不了我们多少。我们已经从他嘴里了解到平安夜他们在海滩上所干的一切……可他说,他没参加……从他的供词中我们还拼凑出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我们听说了马车夜进牙买加客栈的事,还有其他一些情况。他还向我们交待了同伙的名字。也就是说,都是他认识的人。这个组织比我们想象的要庞大得多。”

玛丽一言不发。他要给她盛炖菜时,她摇了摇头。

“实际上,”教长说,“他甚至还交待说,牙买加客栈的老板只是他们名义上的头儿,你姨父上面还有个人,他接受这个人的指令。这样,事情当然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那些先生们很兴奋,还有一点不安。你对小贩的说法有何见解?”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

“我想你也曾向我作过同样的暗示。”

“也许吧。我忘了。”

“如果小贩的话属实,那这未知的头儿和凶手似乎就肯定是同一个人了。你说呢?”

“啊,对,我想也是。”

“这样,范围就应该小得多了。我们就可以排除他的那帮同伙,去寻找一个有头脑的人,一个有来头的人。你在牙买加客栈见过这样的人吗?”

“没有,从来没有。”

“他来去一定很诡秘,可能是在夜深人静你和你姨妈都已经上床睡觉的时候才来。他不会从大路上来,那样你会听见马蹄声的。不能排除他徒步前来的可能性,对吧?”

“是的,这个可能性不能排除,正如你所说的那样。”

“如此看来,此人必对沼泽地十分了解,至少很熟悉地形。有位先生认为,他就住在附近……也就是说,在步行或骑马都可以到达的范围内。这也就是为什么巴西特先生打算要问遍十英里范围内所有住户的原因。这我在刚吃饭的时候就跟你说起过。所以,你瞧,这张网就要向凶手收拢了。他要是耽搁久了,就会被逮住。

对此,我们大家都深信不疑。你吃完了吗?你吃得很少。”

“我不饿。”

“真遗憾。汉娜会以为她做的冷馅饼不好吃呢。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今天见到了你的一位熟人?”

“没有,你没说。我除了你没别的朋友。”

“谢谢,玛丽·耶伦。这可是一句好听话,我要好好珍惜。不过,我说,你这话严格说来还不太真实。你有个熟人。这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谁,戴维先生。”

“行啦。老板的弟弟不是带你去朗斯顿赶过集吗?”

玛丽在桌子下面攥紧了双拳,指甲都扎进了肉里。

“老板的弟弟?”她重复着他的话,以争取时间,“打那以后我可就没再见过他。我还以为他走了呢。”

“没有,圣诞节之后他就一直在这一带。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实际上,是他听说你住在我这儿才过来让我给你捎个口信的。‘对她说我很遗憾。’这就是他要我转告你的话。我想他是指你姨妈的事吧。”

“他就说了这么多?”

“我想他还想说点什么,可巴西特先生打断了我们。”

“巴西特先生?他在跟你说话的时候巴西特先生也在场?”

“啊,那当然。房间里还有好几位先生呢。我晚上离开北山之前,当天的讨论才告结束。”

“为什么你们在讨论的时候杰姆·默林也在场呢?”

“我想,他有这个权利吧,他是死者的弟弟呀。他对他哥哥的死倒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悲伤,也许他们关系不和吧。”

“那……那巴西特先生和其他的先生没有问他什么吗?”

“他们一整天谈了很多事情。小默林似乎很精明,看问题非常敏锐。他一定比他哥哥要有头脑得多。你告诉过我他的生活不太安定,我还记得。他偷马,我想。”

玛丽点点头,手指摸着桌布上的花纹。

“他好像是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干那事,”教长说,“一有机会就会利用他的精明做一回,这也没什么好指责的,我想。毫无疑问,他的赚头还不错。”

他那和蔼的说话声在摩擦着她的神经,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像针扎在上面。她此时已经明白,他还是胜她一筹。她现在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实在没法再装下去了。她抬起脸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痛苦和克制。她摊开双手,露出恳求的神情。

“他们把他怎么样了,戴维先生?”她问,“他们把他怎么样了?”

那双苍白无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她第一次看到一片阴影从中掠过,还有一丝惊异。

“怎么样了?”他说,显然有点惊讶,“他们干吗要对他怎么样呢?我想他和巴西特先生相处得很融洽,没什么好害怕的。在他为他们效劳之后,他们很少在他面前论及他的旧恶。”

“我听不懂你的话。他为他们效什么劳?”

“你今晚的脑子转得很慢,玛丽·耶伦。我就好像是在说谜语。你不知道是杰姆·默林告发他哥哥的吗?”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大脑就像阻塞了一样拒绝运转。她就像正在上课的孩子一样重复着他的话。

“杰姆·默林告发了他哥哥?”

教长推开盘子,开始收拾碗碟。“啊,没错,”他说,“是巴西特先生告诉我,我才明白的。好像就是在平安夜那天,老爷在朗斯顿碰到了你的朋友,就把他带到了北山,想拿他做个试验。‘你偷了我的马,’他说,‘你跟你哥哥一样是个大混蛋。我明天就把你关进监狱,我有这个权力。让你十几年再也看不到马。不过,你要是能给我证据,证明我对你牙买加客栈的哥哥没有看错,那我可以给你自由。’

你那位年轻的朋友要求给他点时间,让他考虑考虑。时间到了之后,他摇了摇头。‘不行,’他说,‘你想抓他就自己抓他去好了。我要是犯了法,那是我倒霉。’可老爷将一纸布告推到他的鼻子底下。‘你瞧,杰姆,’他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自从去年冬天格洛斯特夫人号在帕德斯特触礁之后,平安夜的这起沉船事件是最血腥的一次了。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吗?’后面的内容我就没听见了,听不清老爷说的话……那里总是人来人往的,你一定还记得……不过我猜想你的朋友晚上挣脱锁链溜了,昨天早晨他又回来了。当时他们都以为再也见不着他了呢。他径直在教堂门口迎上老爷,一副很酷的样子对他说:‘行了,巴西特先生,你要的证据已经有了。’所以我刚才才对你说,杰姆·默林比他哥哥有头脑。”

教长清理完桌子,将托盘放在角落里,然后叉腿坐在火边,悠然自得地靠在那张靠背又窄又高的椅子上。玛丽对他的举动全然没有在意,只是茫然地望着前方。听了他的话,她好像整个心灵都裂开了。她那么恐惧那么痛苦地想到的对心上人的不利证据彻底崩溃了,就像一堆溃倒的纸牌。

“戴维先生,”她慢慢地说,“我想我是康沃尔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我想也是,玛丽·耶伦,”教长说。

他那干巴巴的语气与她所熟悉的他那和蔼的说话声相比显得非常刺耳,而且这话本身就是一种非难。她忍气吞声地认了。

“无论发生什么,”她接着说,“我现在都可以面对未来,不会怯懦,不会自卑。”

“我很高兴,”他说。

她将头发从脸上甩开,笑了笑。这还是他认识她以来她第一次笑。焦虑和恐惧终于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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