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在北海道什么地方?”
秋叶为了掩饰无聊,衔上香烟。里美擦火柴,一连擦了三根也没擦着,看来她还没学会。
“在函馆。”
“函馆?那儿净出美人。”
秋叶曾听说,从函馆、松前到江差这一带是北海道美人最多的地方。他曾去过函馆,一下火车,在车站前卖蟹的女孩子的脸蛋个个都很漂亮,令人吃惊。
“你从那儿直接来东京的吗?”
“不,在千叶待了一段日子。”
“现在住在哪儿?”
“胜閧[1]桥前面。”
在银座打工的姑娘大多住在青山或四谷,靠银座最近。房租比较便宜的下町一带住的人也多起来了。
“是公寓吗?那房租相当高咯。”
“是店里的房子。”
“对,现在很多店都提供住宿。”
两人说着话,秋叶考虑如何与里美单独会面。这事儿不用跟能村打招呼,选择他不在这儿时最容易成功,但一想张口就有点紧张。
和俱乐部、酒吧的女孩子约会,一旦遭到拒绝该怎么办?因为里美才来东京一个月,是没有经验的姑娘。
秋叶自己也发愣,因为对方太年轻,不能不有所顾虑。
上次来时,里美说她二十三岁,自己已四十九岁,像父女俩。同这样年轻的姑娘打交道,秋叶还是第一次。
“胜閧桥?上班得二十分钟?”秋叶心不在焉地问道。
“夜里马路不挤时,十分钟就可到家。”
“你一个人住在公寓里吗?”
“是的。”
里美干这一行还不久,回答简洁,接不下话茬。秋叶晃动着酒杯里的冰块,问道:
“有没有男朋友?”
里美摇摇头,这样认真地否定,应该认为她回答是真实的。
“三顿饭都在外面吃吗?”
“不,大多数自己做。”
“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
说到这里,里美似乎不想再回答了。
“再来一杯,怎么样?”
秋叶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把杯子递过去,里美接过酒杯,倒上威士忌,兑上水和冰块,用玻璃棍搅匀。
秋叶欣赏她那搅酒的动作,似乎在说别人的事,问道:
“下回我们一起吃顿饭如何?”
里美顿时停下手来,不解地看了秋叶一眼。
“请你吃你喜欢的酱鲐鱼好吗?”
“真的?”
“当然真的。星期六或星期天,即使平日也行。”
里美依然不可思议地瞅着秋叶,在灯光反射下,从近处看,里美的脑门有点突出。
“怎么啦?”
“太突然了,我连想也没想过。”
“可笑吗?我是认真的,本星期六如何?你有事吗?”
“不,没事儿……”
“那好,星期六下午6点钟,在你最熟悉的地方见面。”
“我只熟悉这一片地方。”
“N大饭店总该知道吧?6点钟在那里的咖啡厅见面。”
正当秋叶叮嘱时,能村出现在门口。
能村个子并不高,挺着大肚子,给人印象是个彪形大汉。他迈着八字步走过来,朝秋叶挥挥手。
秋叶已经看惯了,并不觉得异样。陌生人一见到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至少不会把他看作是家电公司的广告科长。其实仔细一看,能村长着娃娃脸。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好管闲事,业内人士对他颇有好感,上司也十分赏识他。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你那边的招待会结束了吗?”
“我只是露了一下脸,就溜出来了。散了会,人们或许会来银座喝一杯,但不会到这儿来的,放心吧。”
“来一杯兑水的威士忌怎么样?”里美问道。能村这才发现里美在秋叶身旁。
“嗬,来得正巧。”
里美不知他指的什么,默默地给能村的酒杯里倒上水。
“好久不见了。”能村举起了酒杯,改口道。
“十天前还见过面来着。”
“今天我乘新干线从京都回来,见到黄昏的东京街头,觉得立即回家太可惜了。”
秋叶说罢,里美抽身想坐到两人中间。
“不,不,不用了,你就坐在那儿得了。”
能村挥挥手制止了她。
凡是两个客人,陪酒女郎得坐在他们中间。这是不成文的规定。能村制止她,不让她挪动,为的是让里美一直坐在秋叶身旁。别看能村是个大汉,却十分细心。
“能村先生,在哪儿玩够了,跑到这儿来歇歇脚。”
女老板一阵风过来,坐在他们中间。
“今天秋叶说要来这儿,我来陪陪他。”
“原来如此。”女老板故作惊讶,看了秋叶一眼。
能村一到,秋叶就沉住气了,他不必介意周围的人,可以轻松地喝酒。总之,一个人独饮和两个人对饮,气氛不一样。
能村故意和女老板大声说话,好让秋叶和里美亲近亲近。待女老板一走,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那儿怎么啦?”
“没怎么……”
“算什么事啊?”
能村好像很扫兴,回过头来和另一吧女搭讪起来。
和能村一起喝酒有一个好处,说话可以随便些,不拘束。跟他说话,不必用敬语,无须小心翼翼。
秋叶发觉自己喝酒的速度比平时快。自从看到黄昏的东京后想喝酒以来,总算如愿以偿了。
秋叶又要了一杯威士忌,这时领班过来,让里美到另一桌去陪客。
“对不起……”
里美站起身来,在邻桌和吧女说着话的能村回过头来。
“怎么啦?要走吗?再待一会儿不行吗?”
里美一愣,不知所措。秋叶见状道:
“走吧,没事儿。”
“可是……”能村放心不下。
秋叶轻轻地挥挥手道:
“没事儿,我已经和她约好了。”
“真的吗?什么时候?”
“刚才你没来之前,我已和她约好星期六晚上见面。”
能村愣了一下,瞅了瞅秋叶笑道:
“你不愧为情场老手,真快!”
“哪里,我很久没和这种人约会了。”
“真的吗?随你的便。”
能村随意地说,拿着酒杯伸过手去。
“来,干杯!”
“这又为什么?”
“为秋叶大三郎新的恋爱干杯!”
“别那么夸张好不好。”
对里美与其说恋爱,不如说关心。换言之,就像上山偶然碰到了梅花或樱花,仅此而已。这话即使说给能村听,他也未必能理解。
“你说你独自上这儿来,我就觉得奇怪。”
三十分钟后,两人离开“魔吞”。下午从京都出发时下的雨,到了晚上10点,渐渐地蔓延到东京。
秋叶和能村撑起从“魔吞”借的雨伞,向银座大街走去。径直来到在大楼地下室的“茧”酒吧。茧酒吧面积仅仅13平方米,由一位三十多岁的女老板和一位学话剧的女研究生两人经营。秋叶早就和她们熟识了。
能村坐在靠近入口处的吧台前,要了一杯威士忌,急不可待地问道:
“你真的和那女孩子约好了吗?”
“当然真的,你觉得可笑吗?”
“我并不觉得可笑,可是那孩子……”
“你想说她土气、不机灵,对不对?”
“平时你对女人很挑剔,这回怎么啦?”
听了这话,秋叶便不反驳了。
“你说的是实话,这孩子在店里不起眼,可是脸盘长得不错,皮肤细嫩,才从乡下来的只能是这样。让我打磨打磨她,肯定会非常出色的。”
“你想把她打磨成金刚钻,是不是?”
“能不能成为金刚钻,目前很难说,至少不会是一块普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