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预定吃完饭后由雾子开车去横滨,于是秋叶多喝了几杯。本来雾子打算自己驾驶,无奈她刚领到驾驶执照。
刚开车时,尽管小心了又小心,坐在旁边的秋叶心里还是不踏实。一个月前,雾子把秋叶一口气送到100公里外的千叶高尔夫球场,看来还挺轻松的。
表面上小心又小心,其实潜伏着紧张的意识,秋叶不敢让她一个人驾驶。
虽然秋叶喝得比她多,但酒量也比她大,且道路也较熟悉。出了餐厅,还是由秋叶开车去横滨。
从芝公园的旁边上了首都高速公路,经横羽线,到新山下公路。好久没来横滨了,有些生疏,行驶了近一小时,才到达横滨元町夜总会。
横滨坡道多,这家夜总会在高坡上,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远看像美国的白宫。
这家夜总会始建于昭和二十一(1946)年,是横滨最老的夜总会。乔治川口、南里文雄等许多著名的器乐演奏家们都在这儿演出过,被誉为日本的狄克西爵士乐队[5]。
秋叶第一次来这家夜总会是在三十年前,从那以后一直来这儿玩,著名的通俗乐队、爵士乐队都在这儿演出过。
中央是大舞台,周围的座位成U字形。一楼、二楼都是观众席位,一直保持古老的风格,颇有情趣。
过去都是慢节奏的,迪斯科、爵士乐之类的快节奏在这儿吃不开。
目前,在东京都内,能够悠着点跳舞,气氛好的夜总会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家,而这家夜总会依旧坚守传统。
秋叶喜欢这儿的模式,换句话说,来到这儿,令人怀念青春时代的许多往事。
本来以为老式的夜总会不会有很多的客人,进来一看,却发现高朋满座。
最近交谊舞又悄悄兴起,受此影响,这儿的客人也多起来了。
秋叶和雾子挑选不靠前也不靠后的座位,坐下后朝四周扫了一眼。左边的舞台有一支小乐队在演奏,前面的舞池里有十几对舞伴,带女宾的客人居多,也有男士和男士跳,和过去完全一样。
“真宽敞啊!”
雾子不由得惊呆了,中央大厅还有许多客人。
秋叶要了杯葡萄酒,这时乐曲转入了“爵尼、吉他”。
“真让人怀念啊!”
这时,秋叶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佩基·李那沙哑的歌声,雾子一时还想不起来。
“从前常随着这曲子跳舞。”
“我也好像听见过。”
“听了这曲子,浑身关节都松了,第二天不想去上学了。”
雾子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
“那么您明天或许也不想工作了,叫我怎么办?”
“我不干,你干呗!”
“那可不行,干活本来是男人的事,所以才叫男人嘛。”
“这是什么歪理?我们跳舞吧!”
雾子在东京的俱乐部跳过舞,但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跳得不太好。
在这样大的舞池跳舞,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雾子有点儿紧张,在秋叶的带领下,渐渐熟练起来。
秋叶把搭在雾子肩上的手,渐渐移到腰部,又用舌头去舔她的耳朵,雾子像触了电似的缩起了脖子。
“别……”
秋叶没理会她,把她搂得紧紧的,用手指去抚摸她的背脊。
“求您了,别这样!”
雾子弯下腰哀求,说话声被乐曲声淹没,谁也没有听到。
过去,跳舞对穷学生来说,是最最便宜、最最豪华的娱乐。昭和三十(1955)年只需二三百日元的门票,就能把女性吸引到自己身边,这样便宜的娱乐,到哪儿去找?当然也有免费入场的地方,但这要费力去找。
首先,一入场,出众的女子一目了然,演奏一开始,稍稍慢一步,就会被别的男子夺走。
要和出众的女人跳舞,需要度量和快捷。
假如没有充分的自信,不敢往前凑,缺乏勇气,犹豫不决,结果好的女子就被别人抢走、弄走。
这还不说,有时提出邀请,却被对方拒绝,弄得无地自容。这下不是墙上的鲜花,却成了一根屋柱,伫立在那里,看着其他舞伴在跳舞,心里不是个滋味。
有的人选择一个舞伴,再也不换人,一曲一曲地跳下去,因为寻找一位合适的舞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幸运得到一个好的舞伴,不论慢三步、华尔兹,或者伦巴、爵士,什么都会,做不到这一点,只能半途退场。
秋叶舞跳得不算好,但什么都会,他不想中途退场。不被别人抢走舞伴,现实生活要求他必须具备这样的舞术。
再也没有比跟合适的舞伴一气跳到底更舒服的了,逢人便夸,瞧!我这个舞伴多棒!
此刻秋叶搂着的雾子,舞跳得不算好,但扶着她那细细的腰部,感觉特别好。
舞虽跳得不好,但脸蛋漂亮,身材好,弥补了缺陷。
“瞧,人们都在看你哩!”
秋叶贴着雾子的耳朵,轻声说道。
“哪有啊!”
“我该在年轻时就遇见你。”
“可是您当学生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咧。”
说到这份上,秋叶无话可说了。
“那时候,我年轻,样子也不难看啊……”秋叶本想这样说,但说了也没用了,过去的事不能再回来了。
看来,比起交谊舞来,雾子还是跳迪斯科更拿手些。但秋叶认为迪斯科算不上跳舞,不过是年轻人一种疯狂的发泄而已。
过去有一种叫舞蹈宗教的新兴宗教。一个人无所事事感到孤独时,借助热情、奔放的音乐让自己陶醉在忘我的境界里。
与它相比,交谊舞则是有意识的、人工的。它要严格遵守音乐的节拍,规范人的动作。这一点是西欧式的、形式主义的,同时又是猥亵的。
不相识的男女互相挽着胳膊,全身接触,这样淫猥的游戏,只有跳交谊舞才能得到。
和新的舞伴跳舞,并向恋爱发展,这是交谊舞的乐趣之一。手伸开又收拢,悄悄地对话,身体的接触,从而确立了感情。
与交谊舞相比,迪斯科则是健康的、单纯的、认真的。
秋叶之所以不喜欢迪斯科,是因为它的狂热性和集团性。许多人丧失了理性和幽默,一个劲儿追求某种目标而狂热地起舞,看着这缺少理性的动作,会使人喘不过气来。
没等秋叶开口,雾子问道:
“您是不是老拿这些大道理去说服女孩子?”
“那倒不是。”
“是吗?”
雾子似乎已习惯了周围的气氛,当秋叶的手插到她的腰际,在耳朵根上觉察到了男人的气息,不但不讨厌,而且还觉得挺舒服,主动凑过来。
“交谊舞比迪斯科强多了吧!”
“那要分谁是舞伴。”
这是事实,跳迪斯科,双方身体不接触,即使有点讨厌对方,问题也不大,而交谊舞就不同了。
雾子说,要分谁是舞伴,那就意味她愿意和秋叶跳,不喜欢别的男人做舞伴。
一连跳了三支曲子,回到座位上喝葡萄酒。从斜对面走过一个年轻男子。
“对不起,能不能和您跳一曲?”
那位青年高高的个子,非常潇洒,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看来是一位初出茅庐的新手。
“您不会见怪吧?”
青年显然是请雾子跳,同时也征求秋叶的同意。
刚才跳舞时,秋叶已发现后面的座位上坐着四五位青年,其中一位早就注意到他们,此刻鼓起勇气提出邀请。
“真是太美了,从刚才起我就想和您跳一曲。”
多么直爽的邀请,如果加以拒绝,那也太没有肚量了。
雾子向秋叶瞟了一眼,意思是怎么办?秋叶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
青年又一次低头行礼,牵着雾子的手,向舞池走去。
青年成功地邀请到雾子出来跳舞,其他几位鼓掌表示欢迎。
恰好是一首慢节奏的曲子,两人第一次合作,身子隔得远远的,只是手牵手,非常有分寸。
那青年交谊舞跳得很好,充满自信,出色地引导雾子,好像跟她在说些什么。
起初雾子有些害羞,低着头,渐渐抬起脸来,点了点头。
秋叶装作没有看见,点燃了一支烟。
吸了两口烟,再朝舞池看,那青年似乎说了些可笑的话,雾子用手捂着嘴微笑。
一曲完毕,秋叶以为雾子会回来,没想到她仍和那青年站着说话。
第二首曲子开始,两人又跳了起来。
这一曲是慢节奏的华尔兹,两人贴得更近了。
雾子和跟秋叶跳舞时一样,脸贴着脸,让那青年搂着自己的腰部,雾子小小的身子几乎完全笼罩在那青年的怀抱里。
秋叶无所事事地喝着葡萄酒,透过酒杯注视着两人的动作。
青年身高1.77米,比雾子整整高出一头,年龄相仿,是多么般配的一对。
秋叶斜着眼睛看他们,心中有所不快。
一开始,青年来请雾子跳舞,秋叶以为至多跳一曲,没想到连续跳了两首曲子,脸皮也太厚了。
即使对自己熟识的女性提出邀请也应该考虑适可而止,何况对初次见面的女人,连续跳了两个曲子。看来,此人举动超出了年龄,是一个情场老手。
秋叶又要了一瓶葡萄酒解闷,这时一曲终了,雾子回到了座位上。
青年也走到秋叶跟前谦恭地一鞠躬,道了声谢谢,又对雾子说再见,向她瞟了一眼。
雾子向他点点头,青年心满意足地大步回到伙伴们中间。
秋叶什么话也没说,点燃了一支烟。
“他的舞跳得真不错。”
“……”
“他的家在川崎,经常上这儿来。”
“呵,都说到这份上了?”秋叶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上后,喝了一口说道,“反正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不,他是个医生,一块儿来的也是医生。”
“没有舞伴,找跳舞女郎跳得了。”
“他说,不是恭维我,说我的舞姿太美了,终于忍不住过来请我跳的。”
“瞧瞧,女人一受到恭维就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