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嘟囔道。他对坐在助手席上的中桥说:
“描绘安达卢西亚的画,原来都是以明快为主,可看了以后却令人伤感。”
“这一带是西班牙最最贫困、落后的地区,这里居民都很质朴,出了许多名人。一流的斗牛士几乎都是出身于这个地方;吉卜赛人的舞蹈能手也是这儿的人;我不十分熟悉高尔夫球,听说伐雷斯泰洛斯也是这附近的人。”
“由于贫穷,这地方的人也只有好好干。”
这时,旁边的司机不知向中桥嘟囔了句什么,秋叶听不懂。两人交谈了两三句后,中桥突然惊叫起来。
“呃?”
中桥没说下去,秋叶问道:
“怎么回事?”
“帕基里昨夜死了。”
“……”
“西班牙首屈一指的斗牛士被牛角戳死了……”
中桥的脸色变得苍白,抽搐着。
帕基里是西班牙首屈一指的斗牛士,今年35岁,他的斗牛术熟练而勇敢,现在正是黄金时期。
他是西班牙无人不知的明星,是青少年崇拜的偶像。
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被牛戳死了。
在日本,全盛期的棒球大王长岛因一个死球当场死亡。然而,在众目睽睽的斗牛场上竟被牛角戳死,鲜血淋漓,凄惨程度是“死球”无法比拟的。
中桥在拐角处命司机停车,在附近一边喝咖啡,一边找报纸看。头版头条登着帕基里被牛角高高举起的照片。
“真惨!”
中桥捂住脸,惊恐万状地开始读报。
据中桥说,事故发生在离这里50公里的科尔德勃城的斗牛场,帕基里在和第二头牛对峙时,稍一疏忽才出了事。
在出事前,帕基里以十分熟练的动作和牛周旋,伺机用长矛刺中牛的咽喉。不料牛摇摇头,出其不意用牛角直刺帕基里的大腿,帕基里仰面倒下,牛把他挑起在空中并翻了几下,随即把他扔到地上。
是帕基里一时疏忽大意呢,还是这头牛特别暴躁?众说纷纭。总之,一流斗牛士死在斗牛场上,40年来还是第一次。
帕基里当场没死,立即被送到斗牛场的医务室时他还很清醒,对医生说:“伤口很深,请慎重处理!”
医生采取紧急措施,在送往大医院途中,因失血过多而死。
“中午的电视新闻肯定会有的,回去看吧!”
中桥以前和帕基里一起吃过饭,有过一面之交。
“斗牛场上偶尔有人拿着8厘米的摄像机,肯定会拍下这个场面的。”
秋叶也想看看这个场面。
“时间不早了,先找家我熟悉的餐馆看吧!”
由于激动,中桥说话的声调也变了。
塞维利亚是帕基里的居住地,街上因这一事件到处议论纷纷。
中桥进了一家河岸上的餐馆,说是特意来看电视的,老板满口答应,将她领到店堂里首。其他客人也坐在电视机前等候。
秋叶找了一处能看到河水的座位坐下,要了一杯酒。正午的新闻开始了,先映出帕基里巨幅的头像。
主持人郑重其事地宣告并对帕基里的死表示深切的哀悼。
画面上映出在人群鼎沸的高级公寓前,一位妇女哭得死去活来。
“那位是帕基里的妻子。”
据中桥说,帕基里一年前再婚,住在塞维利亚的高级公寓里。
画面一转,出现一个接着一个来吊唁的人;又播出了帕基里生前斗牛的英姿,左右开弓和牛周旋。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位英雄会被牛戳死。
主持人滔滔不绝地叙说他的业绩,忽然话锋一转,以沉重的语调开始了另一个主题。画面上突然出现一个斗牛士被牛角高高托起的镜头——事故发生了。那业余的摄像师慌慌张张一时不知所措,把画面弄倒了,没拍到帕基里被戳的场面,只拍到帕基里的身体悬在空中摇晃。帕基里似乎还有意识,拼命想逃脱,企图去攀住牛角,但没成功,反而被牛摔在地上。
这时,其他斗牛士赶过去用红布将牛引诱开,趁这空间,急救队员将帕基里用担架抬走了。
从画面看,牛角好像戳中帕基里的大腿。据中桥解说,牛角正好切断了大腿动脉。趴在地上的帕基里下半身被血渗透,染红了砂地。这镜头一共不足一分钟,人们看完以后,禁不住一起叹息。
死得多惨啊!
中桥低着头哭丧着脸。雾子也激动得两腮通红。
人们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牛的脾气太坏了。”
“再暴躁的牛也对付不了帕基里。”
“帕基里也许太疲劳了。”
“人的命运太难预料了。”
中桥这样说,说明她的感慨是多么深切啊。
看完电视出了餐馆,参观了回教王时代的王城阿路加萨尔,又去瓜达尔基维尔河东岸的黄金塔。
秋叶觉得各有各的情趣,但对卡门的舞台——有名的烟草工厂不感兴趣。
卡门下工后,等候在那里的男人们有意识地装模作样迎接她。既然是烟草工厂,秋叶想象肯定是灰土土的像仓库一样的建筑物。
然而现实的烟草工厂根本不像仓库,而像王宫一样富丽堂皇,规模之大不比阿路加萨尔逊色。现在成了大学,年轻的男男女女出出进进,女学生每五个人中有一个起名叫卡门。
站在校门口,仿佛被霍塞下士俘虏的美貌的卡门从学校里出来。
秋叶注视着她们,忽然想起了死去的帕基里和他痛哭流涕的妻子。
他们也曾像霍塞和卡门那样热恋过?
秋叶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帕基里惨死的场面。
此刻西班牙首屈一指的斗牛士的遗体将被运来。想到这里,卡门的故事似乎就在眼前,出现在现实中。
中桥总也放不下帕基里,想起来就嘟囔一句:“这个日子,去塞维利亚似乎有什么因缘。”
到了旅馆,旅客们谈论的话题离不开帕基里,有的人还摊开载有帕基里照片的报纸窃窃私语。
秋叶他们吃完晚饭后来到大厅里,电视机跟前人山人海,夜间新闻又播出了帕基里死亡的消息。
“真可怜!”“真惨啊!”人们议论纷纷,还想多看几遍。
人们看完电视新闻各自回房间去了。秋叶弯进小酒吧喝了一杯白兰地来消除疲劳。
喉咙里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心情烦躁。
秋叶换上了睡衣,再喝一杯时,莫名其妙地竟会有这样的感觉。
雾子闷闷不乐地从浴室里出来。
“怎么啦?”
“……”
“不舒服吗?”
“那个来了。”
雾子嘟囔了一声,在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有点苍白。
秋叶点了点头,感到不可思议,嘴里虽不明说,自从来到西班牙后,他对雾子的例假老是迟迟不来,放心不下。
起先他认为也许迟来了几天,后来雾子一直不吱声,他担心雾子已经怀孕了。
从马德里至格拉纳达途中,心想即使怀孕了也没关系,将错就错。
来到塞维利亚,雾子突然来了例假。
秋叶总算松了口气,但也不免有点扫兴。
压在心头的不安终于消除了,感到浑身轻松。今后可以放下包袱痛痛快快地继续旅行。另一方面,秋叶却在想象雾子怀孕后会是什么样子。
雾子的乳房鼓了起来,肚子越来越大。像玻璃人一样水灵灵的女人怎样变成个粗女人,想象至此,心里感到沉重。
好了,往后再也不会不安了,一切烦恼都摆脱掉了。
在帕基里死后第二天,雾子就来了例假,这意味着什么?
难道因为她目睹了帕基里惨死的情景,受到了刺激吗?
例假不会被这样事件左右的,可现实显示两者似乎有奇妙的联系。
“明天休息一下吧!”
明天的日程是去塞维利亚郊外参观依达利加,傍晚乘飞机去马略卡岛。
“你去吧,我在房间里休息。”
“我也不是非去不可。”
秋叶不去依达利加,可以去逛玛丽亚·卢萨公园或者去逛逛塞维利亚街道。
“直接乘飞机去马略卡岛吗?”
马略卡岛是这次来西班牙旅游的最后一站,想到那儿去闲散几天。
“明天和中桥商量一下再说。”
秋叶嘟囔了一声。看来他对雾子没有怀孕表示满意。
中桥的导游到安达卢西亚为止,去马略卡岛和巴黎由秋叶和雾子自己去了。
第二天,中桥送他们去机场,秋叶和雾子乘飞机去马略卡岛的帕尔马。
在马德里才逗留一星期,一旦告别,仍然有点眷恋。
明年春天,中桥要回她的娘家川崎市,约好那时再见面。
“祝你健康,多加小心。”
互相握手道别。秋叶忽然想起一直没向中桥挑明他和雾子的关系。
中桥也没有特意过问,秋叶只是淡然地向她表示感谢。
来到检票口,再一次握手告别,直到上了飞机,秋叶才觉得没有依靠,心里没底。
原来一切都由中桥照料,一万个放心。从观光到办理飞机票、订房间等,都由中桥一手操办。在短短几天里,参观了这许多地方,效率之高,无以复加,甚至能看到帕基里的死,也是她的功劳。
“这个人头脑聪明,真棒!”秋叶说。
“你喜欢那样的女人吗?”雾子望着前面,随口问道。
是的,他对中桥抱有好感,但这和喜欢是两码事。和雾子一起出来旅游,怎么能喜欢其他女人呢?
“我终于明白了……”
“……”
“可是我不喜欢那样风风火火的人。”
这几天,雾子和中桥有说有笑,原以为她们很合得来,看来还不能那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