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因为预订了座位,服务员领他俩到楼上四铺席半的雅座。正在喝啤酒时,女老板来了。

“哟,是您啊,好久不见了。”

女老板四十几岁,头发往上盘个发髻,两眼俏丽,就像浮世绘中的美女。

秋叶问自己,带了这么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老板会怎样想呢?

因为现在很少有男人带心爱的女人来鳗鱼餐馆用餐的,一般去高级餐厅,或去酒吧。

不能说鳗鱼餐馆没有情调,总显得有点古派,气氛不够浓厚。

既然来鳗鱼餐馆,说明两人已经非常亲密。老板自然明白这一层。

总之,秋叶喜欢这儿优雅的气氛。老板一看便知秋叶和雾子的关系,多年的经验,一个眼神就明白了。

“今天二位有什么喜事?瞧二位多精神。”

秋叶暧昧地一笑,倒是雾子开口说道:

“我们新开了一家小铺子,今日装修完毕。是出售西装、装饰品的‘安蒂克’,有空请您光临。”

雾子又作了详尽的介绍,随手掏出刚印好的名片。

“啊!叫‘秋’,这店名太棒了。”

“是这一位起的名,似乎古老些。”

“不,不,这店名多典雅。”

女老板向秋叶瞟了一眼。

“名片后印着地图,就在代官山附近。”

“这样高级的‘安蒂克’,我还没见过。”

“没什么,不过是普通的小店。”

雾子若无其事地说,其实心里很高兴。

目前还没有进货,实际的感觉还不清楚,但典雅大方的装修,以及橱窗上的照明设备,气氛与众不同。

此外,靠墙放装饰品的货架的整个配置比较协调。“秋”的店名,用纤细有力的毛笔字,鲜明突出,颇有日本风味。

秋叶一开始对阿桂的能力表示怀疑,看来这个人的品位还是挺高的。

起先,听雾子介绍,以为是个装模作样的男人,一见了面,只见他穿着三件套的西服,非常有礼貌。

接过装修费的支票,阿桂郑重表示感谢,深深地一鞠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请随时呼我。”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瘦削,不起眼,其实是位精明强干的实干家。

秋叶忽然想起,是不是也请这个年轻人来吃鳗鱼,后来又考虑,恐怕没有这个必要。

上过生鱼片后,就上了烤鳗鱼。秋叶喜欢这样的色彩搭配。在这寒夜,喝酒吃烤鳗鱼,整个身子都觉得暖和和的。

雾子第一次来这家餐馆,见了这干烤鳗鱼,惊异地说:“没有想到还有白色的鳗鱼。”以前雾子只吃过一般的烧烤,对这白色的鳗鱼感到不可思议。

这个烤鳗鱼原是江户的名菜,关西一带很少见到。关西人喜欢吃味道浓厚的食品,而江户的菜肴以清淡为主。

到了梅雨季节或盛夏,与其喝红茶,吃红烧鱼,不如干烤鳗鱼,连看着都觉得凉爽,食欲大增。

秋叶用辣酱油蘸着干烤鳗鱼,想起以前曾和史子一起来过这家餐馆。

史子是东京人,吃干烤鳗鱼也不是第一次。

史子曾说过,喝葡萄酒,吃干烤鳗鱼,最为可口。

雾子自然没有特殊的爱好,秋叶让她喝点酒,她就照办,也没说特别好吃。

雾子的顺从使秋叶觉得特别可爱,而史子较为任性。两个女人一比较,体味出差别来。

“这么年轻就开店,您真了不起。”

秋叶尚沉浸在对史子的回忆中,没想到女老板还在和雾子聊天。看来一提到时装,不分年龄大小都有兴趣。

女老板认识史子,还是第一次见雾子,或许女老板正在对这两个女人作比较。

去熟识的餐馆,秋叶总感到有些尴尬,因为史子以前曾来过这儿。有了这“前科”,使秋叶不敢放开手。

看来,还是去陌生的餐馆较为随便些,但因为这儿熟门熟路,所以又带雾子来了。

“女人是多变的!”秋叶想起以前带雾子去情人旅馆,就有这种感觉。

以前带别的女人去过的旅馆,如果再带一个新的女人去,不免会被指责为不谨慎,但因为熟识了,就有了一种安全感。

来这“喜代村”,是因为怕麻烦呢,还是这儿比较熟悉?秋叶自己也搞不清楚。随着年龄的增长,好像有一种将错就错的思想在作怪。

吃过干烧鳗鱼后,又上了一道烤鱼串。那盛菜汤的铜盘古色古香,现在已很少见了。

过去也这样,吃干烤鳗鱼时食欲很旺盛,待上烤鱼串时就倒胃口了。

雾子也一样,只尝了一口,站起来去了化妆间。

留下秋叶自己。刚拿起酒杯,女老板又走过来了。

“哎呀,怎么让您独饮,真对不起。”

“没事儿,这样高雅的房间,一个人独饮正合适。”

秋叶只得硬充好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女老板故作笑容,半开玩笑地说:

“先生,您真行!”

“什么?”

“让这位小姐开店呗。”

“……”

“您喜欢她,那就没法子咯。”

说在明处,秋叶不得不承认。

“你是不是在取笑我?”秋叶说。

“那怎么会呢?有这么一个美人在身边,谁都羡慕啊!”

秋叶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把盏给女老板倒酒。

“能村劝我不要干,一定要干的话,必须采取公司组织形式,怕她背叛我。”

“后来是这么办的吗?”

能村也来过这餐馆,女老板认识他。

“不,我哪能这样办事。”

“我说嘛,先生能这样小气吗?”

女老板双膝咚的一声跪下,把酒杯还给秋叶。

“男子汉绝对不要这样办事的。我有一位客人出钱给心上人开店,3年后,这位客人破产了,那女人赶紧把店卖掉,把钱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现在还有这样的女人吗?”

“当然有咯。”

“最近那位客人和太太分了手,跟那个女人结婚了。”

“那么说,还真不错哩。”

“那位客人已经六十多岁了,现在两个人过得挺幸福。”

秋叶的工作是不会破产的,至多没有人向他约稿。没东西可写了,到那时,雾子也会像那个女人一样把自己当亲人吗?

“这倒是一桩美谈。我要是到了那一步,恐怕不会有指望吧!”

说话之间,雾子拉开门进来了。

雾子稍稍涂了一点口红,今夜她穿着一套素雅的套装,里边是丝绸的衬衣,所以不能把口红涂得太红。

“真漂亮!”

女老板把雾子上下打量一番,给她倒酒。

“对不起,失礼了,敢问小姐多大岁数?”

“二十五岁。”

雾子说罢,女老板点点头。

“您真年轻哪!”

雾子现在正处于青春期,拿花作比方,已经开了八成,是盛开前最美丽的阶段。

仔细想想,年轻就是美丽嘛,女人到了二十四五岁,是最好的年龄段,不漂亮才怪呢!先不论容貌美丑、打扮新潮与否,到了二十四五岁,自然而然会透出靓丽。当然雾子在同年龄段的人当中,无疑是最杰出的,她生来就美貌动人。可是达到顶点,慢慢下降的女人也是有的,不过那还早哩。

“再喝一点儿吧!”

女老板再一次向雾子敬酒,从她沉着的举止看出,她已经老了。雾子还不能像她那样沉着。

雾子用手捋开头发,秋叶瞧她眼圈已经红了,突然想起女老板刚才说过的故事。

男人到了六十岁,跟四十岁的女人住在一起,那女人肯定照顾他的吗?

按年龄之差,和刚才的故事的主人公差不多,到那时,雾子会照顾自己吗?有资产和地位另当别论,如果自己没有工作,她还会亲切地对待自己吗?

“到了这一步,自己不会求她的。”秋叶倒想看看雾子那时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离开“喜代村”已经9点了,秋叶想径直回家睡觉。雾子因装修完毕,松了口气,还想再喝一点。

“去银座吧!”

“换个去处吧!”

“偶尔到新桥一带看看也不错嘛,有艺伎开的店,也有歌舞伎演员在那儿打工的酒吧。”

“那么可以见到各种各样的人物咯。”

“当然,演员也罢,不是出自名门的名角,而是一般演员,但高了兴模仿名角的表演,还真像那么回事哩。”

秋叶曾经碰上过一回,不光是歌舞伎演员,还有话剧和电影演员凑在一起,各人表演拿手的片段,弄得哄堂大笑。

从小网町至新桥十分钟就到了,今夜生意兴隆,店中熙熙攘攘尽是人雾子和秋叶找了个靠墙的席位坐下,要了两杯加冰块的白兰地。

“今夜太拥挤,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戏。”

“没有关系,可是歌舞伎很难演的,那演员肯定得吃苦头。”

“演戏都差不多,歌舞伎也不是特别难学。”

“听说是从小学起的,是不是?”

“即使从小学起,有的也不成才的。真正成为名演员的,不过是一小部分。”

“是吗?”

“我看,社会上对歌舞伎太娇惯了,动不动就给他们文化勋章、艺术院士等等。有那样必要吗?”

“嘘——”

雾子用手指指着秋叶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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