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取消吧!”
“您府上没有别人,能取消的话还是取消吧,留待以后再说。”
事实上也是如此,母亲因脑血栓病倒,儿子则丢下病人去国外,这也说不过去。再说是陪年轻女人出去玩。
“明白了。”
秋叶一半是说给自己听,向医生行礼。
医生和护士走后,秋叶环顾四周,这家里只有自己和昌代两人。
“真让我吓了一跳。”
秋叶嘟囔道。昌代点点头:
“我才吓了一跳哩!我以为老太太在厨房里,叫了几声,没人答应,赶紧过去一看,炸虾片的油还在滚着,人却倒在地板上。火没有熄灭,稍等一会,或许会发生火灾。”
秋叶知道炸虾片是为自己准备的,想到这儿,一阵心痛。和昌代两人对坐,感到气氛沉闷。秋叶于是又去看了看母亲,随后上了楼上书房。
坐到书桌前,点燃一支烟,还是沉静不下来。
倚窗向庭园眺望,景色依旧,和离家前没有不同。可是母亲一病倒,看来似乎是别人家的庭园了。
“呀!”
秋叶嘟囔了一声,往后该怎么办?
据昌代说,她已经给在横滨的舅父母、在荻洼住的姐姐、孩子们都打了电话,要不了多久,他们会一个接一个地来访。
他们即使来访,也只慰问一下母亲的病情,此外什么忙也帮不上。事到如今,秋叶只有祈求母亲的生命力能征服病魔。
“总而言之……”
秋叶揉灭了手中的烟头,自言自语道。
照目前状况,十天以后和雾子去美国旅行只能取消了。雾子自然会沮丧一阵子,但也没有办法。
决心一下,秋叶拿起电话,拨通雾子家的电话。铃声响了两下,雾子来接电话了。
“怎么样?”
“脑血栓……”
秋叶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雾子反问道:
“亲爱的,您现在在做什么?”
“在书房里打电话呗!”
“那么令堂大人一个人躺着,您赶紧去守着她老人家才是。”
“母亲睡着了。”
“倘若再犯病,那就晚了。”
“脑血栓一旦倒下,不会再突然变化。”
“您倒优哉游哉!”雾子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是去美国的事,照目前状况看来去不成了。”
“那当然咯。”
雾子的回答过分干脆,反而使秋叶不知所措。雾子接着说:
“令堂大人病倒了,您当然走不了啦。”
“这回就算了。到6月底或7月再说,你看如何?”
“这样安排,对您比较合适。我还是想按预定的日期启程。”
“可是……”
“这不已经定了吗?”
雾子突如其来强硬的口吻,使秋叶拿着话筒接不上话茬。
和雾子结识已经三年了,看来并不完全了解她。
雾子很欣赏那位年轻的装饰匠的才能,自从和他在横滨吃过饭后,说不定喜欢上他了。说是工作归工作,不得不有所提防。
这次秋叶的母亲病倒,雾子像是自己的母亲似的吃惊和担心,比大她二十多岁的秋叶更为干练,鼓励他,向他提出忠告。
秋叶以为她会提出延期去美国,但她不改变主意,秋叶去不了,她就一个人去。
这是青年人行动力的表现,还是纯粹的逞强?秋叶期待着雾子说:“那我暂且不去了,我还是要和您一起去。”
但雾子并没有这样说,想摆脱秋叶是她的真实想法。
雾子已办了签证,愿意早去早回,进一些时尚的商品,改善店里的经营。而秋叶放心不下的是,雾子单身一人赴美国会不会出事。
“再延期一个月,不碍事吧?”秋叶又一次试探她,雾子默不作声,顿了一下说道:
“这可不行,现在不进货,那夏装就赶不上了,那得亏本。”
“怎么会亏本呢?”
“近来,这样的店铺多起来了,磨磨蹭蹭非垮掉不可。”
“延期一个月也不会垮的吧!”
“再延期一个月,那就耽误两个月了。”雾子依然不死心。
“我已经订了票了。”
目前资金匮乏,二人订的是去纽约的经济舱往返票,一人也得35万日元。
“亲爱的,您的票得赶紧注销。”雾子干脆地说,“现在注销,还不会受损失。”
一提到自己一个人去,雾子说话的声调也变得明快了。秋叶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一点。
秋叶回家一小时后,女儿杏子和真理子、横滨的舅父母、邻居、跟母亲学插花的学生们前后进门,把屋子挤得满满的。
秋叶负责接待,昌代介绍病情,两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请了一个有急救经验的家庭护士,她来到之后,秋叶和昌代才松了一口气。
“两三天以前没发现老人家有什么不舒服?”
“风湿病和心脏病是老年人常见病,往往会引发脑血栓。”
“是不是恢复了意识?”
“刚才跟她说话时,老人家轻轻地点点头,恐怕还没有完全清醒。”
“那只得耐心等待,没有其他办法。”
“已经注射了化解淤血和刺激神经的药,恐怕不会很快见效吧!”
客人们你一句我一句,昌代一一作答。她长年待在老人家身边伺候,情况比较熟悉。病倒时幸亏她在身边。
秋叶正好外出,自知理亏。他和雾子的事没人知晓,只好什么话也不说。
秋叶抽身回到卧室观看母亲,母亲仍然闭着眼睛,昏睡不醒。
在暗淡的灯光下,母亲表情平静,仅凭脸色,想象不出她正苦于脑血栓。
“妈妈——”秋叶见家庭护士不在,喊了一声。
这一阵子,因工作和雾子的事儿,没有机会和母亲坐下来慢慢聊聊。当然,八十来岁的母亲和五十多岁的儿子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再说自己不在家的时间多,母亲感到冷清、寂寞。
父亲病重时也这样,一旦倒下就后悔莫及了。
瞧着母亲昏睡不醒,秋叶总感到这是自己的过错,才使母亲遭罪。
“对不起……”
站在母亲的病床前,感到无地自容。一旦离开卧室,回到书房,又想起雾子此刻不知在做什么。
“照这样看,很难阻挡她。”
这时,楼下的舅父正叫他。
秋叶的母亲姐弟四人。横滨的舅舅最小,比母亲小十岁,夫妇俩都还健康,常来看望母亲。
秋叶下楼去一看,舅父母准备回家。
“今天已经晚了,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打电话来。”
深更半夜,有劳舅父母特意来看望母亲,秋叶致礼道谢后,送到大门口。这时荻洼的姐姐轻声地说:
“明天一早达彦回美国去,今晚我先告辞了。”
达彦是姐姐的儿子,在一家商社供职,长年驻美国。
“达彦君回国来了吗?”
“他回来仅一星期,每天忙着跟朋友们玩,几乎不在家。”
姐姐皱着眉,因为是小儿子,特别宠爱他。
“他在美国什么地方?”
“在纽约。长年待在国外,三十岁了还是独身,真叫人着急。”
秋叶见过达彦几次,脸庞非常像姐姐。本来在父亲经营的药品公司上班,怕受拘束,跳槽到现在的公司,已经扎下了根。
“到老头子公司工作,至少是个专务,但学不到社会经验。”秋叶曾经听达彦念叨过。
“前些日子,他在纽约书店看到你写的书,赶紧买了一本。”
“呃?我的书竟然摆在纽约的书店里?”
“定价是日本的三倍。”
“真难为他了,请代我向他问好。”
秋叶苦笑了一声,送别姐姐。回到客厅,杏子和真理子也打算回去。两人为祖母的病情担忧,但明天得去上班或上学,不能留她们住下。
秋叶叫了车送走姐妹俩,家里顿时冷清下来。秋叶再一次到卧室去看望母亲,见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便回到书房,一看表,已午夜12时了。
这从未有过的紧张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雾子这时候在干什么?拿起电话正要拨号时,忽然想起了预定明天要回纽约的达彦。
这么长时间,怎么一直没想起达彦来?真不可思议。
当雾子说要参加旅行团去美国时,怎么没想到达彦。
秋叶知道达彦在美国,但不知道地址。
一开始因为自己和雾子是两人一块儿去,就没考虑见其他人。
现在重新考虑一下,将雾子托付给达彦,或许是个好主意。
往返时因参加旅行团用不着担心,但到了纽约后是自由行动。
在雾子店里打工的小西答应介绍她姐姐,那个叫阿桂的似乎也介绍了个朋友,托付给他们也许不错。但达彦和别人不同,是自己的外甥,知根知底,可以一百个放心。有他跟在雾子身边,在纽约遇到陌生的男人也不用担心了。
但托付给达彦也有不便之处,因为他要上班,不能成天照顾雾子。然而业余时间陪雾子吃顿饭,对雾子也增添一份力量。
想到这儿,秋叶就坐不住了。年轻时候对什么事都慢吞吞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性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