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秋叶一有要求,雾子总是顺从地接受。当她忙着弄账时,只要秋叶摸摸她的背脊劝她:“来吧!来吧!”
她嘴里虽说:“不行,不行,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但立刻收拾账本,钻进被窝。当秋叶看着电视,雾子便说:“稍等,马上就完了。”主动跑过来握住秋叶的手。
可是最近变了,几次招呼她,她都不屑一顾,继续算她的账。如果接受男人要求,那就没法工作下去。秋叶要求她该有些灵活性。
“今天有空,可以。”“今天太忙,不行。”反正是工作优先。这样回答,没有什么不对,但有时秋叶要求她把工作放一放,蹦到他怀里来,那才过瘾。从身后吻她的脖子,或摸摸她的腰部,她首先说:“你这个人,真拿你没办法……”接着慢慢地进入状态。
女人的情绪用道理说不明白。只有掌握好火候,适当地引导,才会有满意的结果。
近来在做爱时,雾子总是若有所思,过分冷静,秋叶正在劲头上,而雾子的身子还没燃烧起来。
这时候秋叶就停下来,一起仰面躺下,闭上眼睛。
从美国回来的那天,雾子在做爱时是睁着眼的。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盯住天花板看。当时,秋叶认为刚回来,情绪不安定,精神恍惚,以后不时出现这样的表情,秋叶真有点放心不下了。
从美国回来后,雾子微妙的变化究竟是什么原因?
在纽约,也许她见到那些全身心投入工作的女强人,受了刺激。她开始意识到要好好工作,必须舍弃对男人的撒娇。
仅仅这些吗?
从美国回来后,雾子对工作的态度变了,同时对秋叶的态度也变了。
具体地说不清楚哪件事,但可以肯定,雾子决心不再依赖秋叶,什么都想自己试着干干。秋叶自然不会反对,不依赖男人,自力更生有什么不好。
然而这些表现影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敢苟同了。当两人上了床,如果也掺杂这种感情,那太扫兴了。
秋叶回想,在成田机场见到雾子时,她的态度有点不正常。十天没见面了,雾子似乎有点倦意,话也很少。
两人进了房间,给她脱衣服时,突然甩手不干,弄得秋叶一时不知所措,后来又主动依偎在他身上。
“你生我的气了吗?”
当秋叶说他没生气时,她又说,“抱紧点……”
最近,那样的激情丝毫没有了,经常出现醒悟的表情或茫然的眼神,好像在考虑什么问题。秋叶问她,她也不回答。
难道是受美国女强人的刺激才出现这种变化?还是有别的什么事?秋叶首先想到的是否有了别的男人?
在纽约见到的男人除了达彦和他的朋友们,还有一位是阿桂的朋友。这些人中他只认得达彦,可是达彦是可以信赖的,不会出问题。达彦虽然单身在国外生活,是他的外甥,秋叶了解他的性格,他怎么会向雾子伸手呢?
除了达彦以外,无法想象达彦的朋友会同雾子亲近。那位摄影记者,雾子似乎对他没有好印象。跟雾子频繁接触的只有小西的姐姐,可她是女人。
“看来,她没有其他可以亲近的男人……”
秋叶自言自语,点燃了一支香烟,又产生了新的疑问。
她在纽约的所作所为,自己又没有亲眼看见……
一旦出去旅行,任何人的心情都会得到解放。在国内尚且如此,到了国外更忘乎所以。
雾子在电话里说,在看裸体舞时被男演员吻了一下,还觉得挺愉快。领她去的是达彦,达彦还领她去过酒吧。
想着,想着,天渐渐黑下来了。
“然而……”
秋叶嘟囔着把手中的烟头掐灭了。
“真的放心不下,干脆问问雾子不就得了吗?”
逼她坦白,多么干脆利索,可是秋叶接着摇摇头。
“还是不要乱来。”
雾子即使变了,但生活没有任何障碍。想见她随时可以见,想做爱就搂住她。
秋叶把雾子的事抛在一边,面对书桌。
从去年春天开始写作的《东西方文明论》渐渐进入了主要部分,现在是不是已进入主题尚无把握,但该写的部分已经写上。自己看看并不十分满意。
是不是涉及的问题太广了,再往下写总是集中不起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一趴到桌上,至多1小时,脑子里又被别的问题占了。其原因是不是由于雾子,他不想承认,但又不能否定。
此刻正在写作,脑子里却又想起了雾子的事。这样下去可不行,但是又抑制不住动摇的情绪。
妨碍工作的女人,令人作难;自己喜欢的女人,处理得当,会使情绪高涨,反而能促进工作。
目前秋叶和雾子的关系不能说不好,表面上说不出有什么龃龉,但还不太融洽。
“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秋叶训斥自己,趴到桌上开始写作,但思想集中不起来。这时,他想听到雾子的声音,让自己心情舒畅起来。
此刻没有什么急事。过去工作一段时间,便给雾子打电话,当作一种“必修课”,待心情舒畅后再进行写作。
屋子里暗下来了,秋叶打开台灯,拿起电话,拨通了“安蒂克秋”,小西接的电话。
“老板在吗?”
秋叶对这个称呼老是不习惯,因为雾子太年轻了,又不是夜总会、酒吧的女老板。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刚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不回来了。”
昨夜见雾子时,她没提起过呀。这下秋叶又不知所措,放心不下了。
假如是体力劳动,大家一起动手干,干着活的功夫,就忘了时间。
可是趴在桌上写作是个体劳动。一个人在房间里苦思冥想,放下笔,谁也不会责怪你。这点自由更容易产生怀疑和妄想。
雾子上哪儿去了呢?
过去她外出时,一定打电话告诉秋叶什么时候回来。
最近忙了,打电话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可是到了外面,一定会来电话的。
今天什么也没交代就走了,而且不打算回来。
“什么时候走的?”
“30分钟前。”
“上哪儿去了,你不清楚吗?”
“她没有交代。”
秋叶想责备小西,应该问清楚她去哪儿。但训斥她有什么用?
“如果有消息,请她马上给我打个电话。”
在年轻女性面前,秋叶还不想失态,就此挂了电话,但心情总是平静不下来。
秋叶再点燃一支烟,趴到桌上,一看表已经4点半了。
8点打烊,还有三个半小时。打烊前不回来,至少在外面待四个多小时。去见谁呢?一起吃饭吗?
去吃饭,四个小时前就离开店铺,那也太早些了吧?即使看电影也有些早,或许是出席什么派对?这一切,雾子昨天只字未提呀!
今天突然外出,一定有人约她出去,可是她没回家来换衣服。秋叶给雾子的公寓打了个电话,雾子不在公寓里。
“她到底在哪儿转悠呢?”
秋叶嘟嘟囔囔,放下电话,心情更加不稳了。过了30分钟,又给雾子的公寓打电话,还是不在。
“为什么她默不作声出去?”
秋叶真的生气了。为了这点小事放下工作,自己也太没出息了。
梅雨季节的黄昏来得格外早,雾子依然没来电话。每隔30分钟给公寓和店里各打一次电话,依然不知雾子的去向。
7点昌代来通知吃晚饭,秋叶草草吃完。母亲住院后,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吃饭。母亲在家时,唠唠叨叨,还觉得烦得慌,母亲不在家了,特别想她老人家。
吃完晚饭,回到楼上书房,心里老是放心不下雾子,一时难以伏案写作。
过了9点、10点,依然没有消息。再往公寓里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准是和什么人一起看电影、共进晚餐了。
秋叶考虑有可能和雾子一起去的人:首先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雾子在千叶时的好朋友朋代,还有在银座酒吧的同事,最近好像和她们没有什么来往;还有开店时来帮忙出主意的夫人们。假如和那些夫人们在一起,肯定会打电话来的。
“再不,就是男性朋友了……”
秋叶所能想到的只有阿桂了,雾子曾经和他去横滨吃过饭,此人不可掉以轻心。说到去横滨,还有在雾子生日时一起跳舞的那个青年。
“难道雾子会和那些人搞在一起?”
秋叶想来想去,心情依旧不能平静。
“真是人心难测,一回到家,一定训她一顿……”
秋叶叉起胳臂沉思,这时下起雨来了。
晚饭时听天气预报,台风已接近日本。小雨是它的前奏,半夜或许会下大雨。
“这样的天气在外头逛……”
秋叶既生气又担心。过了11点再也沉不住气了。弄不好在路上遇上了事故。交通事故?或者被人盯了梢,绑架走了?
平时也想到过这样的遭遇,那毕竟是想象,此刻越想越觉得是真事。
“这样可不行……”
11点半秋叶再给公寓打电话,还是不在家。他站起身来,换上衣服,拿上车钥匙,走到楼下,昌代正在看电视。
“都这么晚了还出门吗?”
“刚才有朋友来电话,我可能回来得晚些,你不用等我,先休息吧!”
“下雨了。”
下雨也罢,下刀子也罢,这时非去她的公寓看看不可,否则难以入睡。
梅雨天下雨一点也不奇怪。但雨下得太大了,说明台风已接近日本。
气象异常证明地球某个角落发生异变,以前有过这样的事例。有时从梅雨会联想到什么不吉利的事情。
今天的雨下得格外大,平时涩谷车站前车流如潮,此刻很少有过往车辆。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霓虹灯在闪烁。
人们预见到大雨即将来临,早早回家了。
挡风玻璃上淌着雨水,秋叶打开雨刷。
“简直是让人操心的货!”
秋叶嘟囔了一声,忽然发现在滂沱大雨中驾着车的自己是多么孤单。
“这是什么事儿?”
与其说埋怨雾子,不如说对半夜三更去找女人的自己的嘲弄。
待汽车驶过惠比寿,接近广尾时,秋叶的脑中又产生新的不安。
“弄不好,雾子会不会倒在公寓里?”
平时雾子外出特别引人注目,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跟她打招呼,一直盯梢盯到公寓附近,再上楼强行推销什么商品。雾子一时疏忽大意,被他们闯进门来施以非礼。难以想象的遭遇,说不定已经发生了。
如果遇上这样糟糕的事,那该怎么办?
这对雾子无疑是生死攸关的事,对秋叶来说,也是左右一生的巨大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