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八百的男人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假如现在撒手不管,再想抓住这个女人不可能了。然而偷偷地溜进人家的房间,心里还是沉不住气。
这里跟自己家一样非常熟悉。从阳台上刮来阵阵轻风。走廊上人来人往,有说有笑。不知怎的吓了一跳,平时根本不在乎,今天是偷着溜进来的,一种犯罪意识在作怪,神情特别紧张。
秋叶拉亮电灯,打开冰箱一看,只有鸡蛋和奶酪,还有吃剩下的咸菜,用食品保鲜膜盖着。雾子胃口小,冰箱里一般不放多余的食品。
秋叶取出奶酪和冰块,兑上白兰地喝了起来。
昨夜等待雾子,几乎喝了一整夜,今天又在这里喝着酒等她。这算什么事儿?自己也觉得太没劲了。可是此刻除此以外,别无他途。
7点钟了,开始直播职业棒球比赛。秋叶茫然若失地看了一小时电视。
电话铃响了。
秋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电话铃响了五下,挂断了。
待屋子静下来后,喘了口气,30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这回响了十下。
这是在别人家里,不敢去接电话,但过后一想,接了电话,或许可打听到雾子的行踪。
喝着白兰地,秋叶越来越大胆了。
9点钟,棒球比赛直播结束。秋叶站起身来,上一趟厕所后,朝房间四周扫视了一番。
客厅北侧贴墙放着餐具橱和书橱。除了书以外,还有一摞账本。秋叶下意识地翻开账本看看,其中夹着一些信件。除了广告和明信片外,还有一封贴着外国邮票的信。秋叶翻过来一看,是从洛杉矶寄来的。署名(Tatsuhiko Muroi)。
拿着钥匙开门进来,又随便偷看人家的信,那是不允许的。他晓得这样的规矩。但这封信是达彦写来的,不能不读了。
“对不起……”
秋叶自言自语地打开信封,信笺是无格的便笺,用横写方式。
从那以后,你一直很好吗?
东京很热吧!从日本回来后不久,纽约也热得要命,近来稍凉快,还得忍受一阵子。
从日本回来才一个月,已经非常怀念日本了。对我来说,这样的情绪还是初次。当然,原因归结于你。箱根、六本木的酒吧,还有你的店,都是怀念的原因。
在日本待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回来后又像拉马车的马一样干活。明天去哥伦布市出差。
在国外工作有个干头,很有意思。可是此刻想尽早回到日本。
说实话,让你一个人待在东京,真不太放心。前些日子见过那些家伙,好像一个一个都盯住你。
对我来说纽约和东京的距离是无法拉近的,但思念你我绝不会亚于别人。
夏末秋初你能来美国吗?秋冬时装正好上市,也符合你的需要。我找了许多有名的时装店等着你来,还准备一间漂亮的房间。这一回上佛罗里达看看如何?保证你会喜欢,还有极其罗曼蒂克的去处。
分别时跟你说的事,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是认真的,去日本时我没向舅舅说清楚,此刻有点后悔了。
在一起时你是属于我的,分了手,我突然感到不安。
你这个人真让人捉摸不透,也是你的魅力之所在。
电话里说话太煞风景了。还是写信好。
今夜思念着你睡去。
致
雾子。
达彦
一日凌晨一时
读着这封信,秋叶的脑子嗡嗡作响。拿着信笺的手在发抖,好似被人重击了一下脑门,眼花目眩。
秋叶重新拿起信笺来读,有好几件事鲜明地印在脑海里。
仔细一想,雾子去纽约可能会和达彦亲近,这是合乎情理的。托达彦照顾她,趁机接近并喜欢她,这是常有的事。但无论如何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深入到这一步。即使很亲近,充其量不过在美国这段时间。
看了这封信这事情还不简单哩。
首先使他吃惊的是达彦特地从美国赶来。4月底来过日本,春夏之交又来了一次。是公务还是度假?不太清楚。从达彦的年龄和地位,短时间往返纽约与东京两次,这是无法想象的。
看来,其中有一次肯定是休假。更令秋叶吃惊的是,达彦去过“安蒂克秋”,和雾子一起到六本木酒吧喝酒作乐,还一起去过箱根。
从信封上的日期判断,估计是在6月底7月初。还是梅雨季节,一看日历,秋叶更加吃惊。
6月底,曾经一度抓不到雾子的行踪。11点多了还不回来,秋叶曾经驱车去雾子公寓探视,雾子刚从外面回来,尚未更衣。
“啊,那时她正和达彦在一起……”
秋叶问她上哪儿去了,她说和杂志社的人在一起。
当时,雾子心神不定。上床后,秋叶要求与她做爱,被拒绝了。
“唔,正是那时节,达彦回日本来了……”
秋叶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我可真笨!”
秋叶嘟嘟囔囔地自嘲道。
碗橱上的座钟敲了十下。
刚搬到这公寓时,偶尔在银座的钟表店看到这音色优美的闹钟,因雾子喜欢就买下了。
那钟声似乎在催促他,把放在桌上的信又拿起来看看。这时,如果雾子回来,分明是在偷看她的私信。
秋叶把信笺装回信封里。忽然改变了主意,又重新读了一遍。
毫无疑问,雾子和达彦的关系已相当深了。不仅如此,达彦还在认真考虑和雾子结婚。虽然没有明说结婚,可是信中说:“请你认真考虑一下……”那还有错吗?更使他吃惊的是那句“我没向舅舅说清楚,此刻有点后悔了”。
这个舅舅不是别人,就是秋叶。
由此可见,达彦至今并不是不晓得秋叶和雾子的关系。
假如没看到这封信,达彦向他提出,“我想同雾子小姐结婚,请舅舅帮忙”的话该怎么办?
秋叶想想就觉得背脊发凉。九九归一,问题出在将雾子介绍给达彦。当初该托付给其他人,或者一开始就向达彦坦白自己和雾子的关系。
假如雾子喜欢达彦,那一定会接受他的求婚,达彦比雾子大6岁,正合适。
从信上看,达彦较为主动。带雾子去箱根玩,又去“安蒂克秋”看看。雾子可能也喜欢他。达彦始料未及,受宠若惊。
其证据之一是:“分手后,突然感到不安。”“你这个人真让人捉摸不透。”信上写得清清楚楚。
说不定雾子昨夜没回来,是和达彦在外面过夜。
难道雾子另有新欢?秋叶的脑子乱极了。不管是谁,他绝对不会放弃雾子。并不因为达彦是亲戚,就做出让步。其他人则免开尊口,反正一律对待,想夺取雾子的人全是他的敌人。刚看到信时,脑子轰的一声,即使达彦是自己的外甥,也不能允许。现在看来,达彦比雾子主动,不能全怪雾子。昨夜在外面过夜,今夜已到了半夜,还没有回来,肯定和男人在一起。
达彦这个敌人暂且不去管他,新的敌人正在步步逼近。这个对手在东京,现在正和雾子在一起。秋叶最最不安的是,不了解对手的真相。
“既然这样,就得彻底问明白……”
秋叶自言自语,但关键人物雾子不在场,说什么也没有用。
“究竟上哪儿去了?”
秋叶把夹信的账本放回书橱,踱到阳台上向外眺望。
11点多了,从六本木到赤坂一带成了霓虹灯的海洋,一片通红。
“今夜还不打算回来吗?”
屈指一算,已经两天不在家了。
今晨好像回来过,不像是出远门。据那个打电话来的小伙子说,要在外面过两三夜,可能就在东京的某旅馆内。
在外面过夜,替换的内衣该怎么办?店里的账本和存折都在家里,即使说两三天不回来,反正早晚得回来一趟。
“对,在她回来以前,房间里的东西绝对不能走样。”
这样一来,工作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晚一两天,不会受影响。根据情况,甚至可以停载一期。
目前,对秋叶来说,最最重要的是见到雾子,弄清事情的真伪,是真是假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样拖拖拉拉下去,没法工作。换句话,把事情弄清楚是工作的必要条件。
空调发出单调的声响,在房间里回荡。
白兰地已喝了大半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嘴已发苦,明知不能再吸烟,却又点燃了一支,一看座钟已经12点了。
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如果现在离开这儿,那迄今所做的努力归于泡影。
自己喜欢雾子,这话已经过去了。现在这个女人要从自己手中溜走,越是这样,他的心更加执着。
“太肮脏了……”
秋叶身不由己地自言自语。
秋叶认为自己是个比较淡然的男人,如果雾子提出要分手,他也会欣然同意。只要雾子不结婚,早晚就会落到别的男人手中,这是无可奈何的。
然而现实生活不会如此简单。往后,虽然不至于动武,但肯定会有许多麻烦。
终于到了要和雾子分手的时候,不是伤害雾子,就是和对手干一仗。
“千万不要做出傻事来!”到了这把年纪,不想去干那种莽撞的事。
深入一想,现在仍然对雾子有执着的爱情,证明自己还有旺盛的生命力。如果装作一副通情达理的面孔,反而显得自己不诚实。
“我要等下去。”
这样一来,等于和雾子较劲。
“一直等下去,等到明天早晨,明天晚上。”
秋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壁橱中拿出被褥铺上。这里备有秋叶的睡衣和内衣,以后又买了睡袍。
只要秋叶一脱掉西装,雾子就拿着睡衣或睡袍过来伺候。
此刻,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想换上睡衣,但不知放在哪里。壁橱里只有被褥和床单,没找到睡衣,难道扔了吗?不可能,再仔细找找,原来压在厚被子下面了。
秋叶忽然觉得已被雾子抛弃,心里一阵子别扭,干脆把睡衣穿上。
看着铺在榻榻米上的被褥,想想自己孤零零地睡在这儿,颇为煞风景,心里不是个滋味。
犹豫了半天,秋叶拿起毛巾被和枕头,躺到客厅的沙发上。这样,雾子一进门,立刻就发现了。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放到水槽上,拉灭电灯躺下,忽然想起放在门口的皮鞋。
深更半夜,雾子回来时,发现门口有双男人的皮鞋,说不定立刻会逃走。
秋叶只得起来把皮鞋放到一进门的鞋箱里,落实一下门有没有关好,再躺到沙发上。
好了,就这样躺着等她回来。秋叶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不多时,已到了午夜一点。
雾子在干什么呢?还在六本木、赤坂一带转悠,还是和什么野男人躺在旅馆的双人床了?越想越清醒,再也睡不着了。
无可奈何,秋叶又拿起酒杯,倒上白兰地喝了一口,一下子呛了嗓子,咳嗽了一阵。脑子乱哄哄的,他拿起毛巾被蒙头盖上,闭上眼睛。
他真的有点累了,过了一会儿,似乎睡着了。沙发虽窄,但比较松软,感觉不错,只要大腿稍弯一下,比躺在床上还舒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口有响声,秋叶立刻醒了。听得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响声,秋叶想:
“终于回来了。”
秋叶欠起上半身,全部神经集中在门口。
已经凌晨4点了,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一丝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