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墙的深部有什么异状吗?仔细一看,什么也没有。
归途,秋叶绕到菲律宾大使馆后面,想起前年去西班牙的往事。
仔细想想,那时节最最快乐了,至少不会想到两年后的今天会弄到如此尴尬的地步。恐怕雾子也没想到吧。
然而,回过头来想想,其实在愉悦中也预测到日后会有变化。
譬如在观看斗牛时,秋叶以为雾子不敢看,甚至会逃出斗牛场,然而她却很坦然,一点儿也不害怕。不仅如此,当斗牛士刺杀牛的一瞬间,牛满身是血倒在场地时,雾子还鼓掌表示高兴。
当然,那些表现并不能直接联系到今日的分手。然而她那无情的性格或许是与生俱来的。
秋叶不着边际地想了一通,回到家门口附近。昌代站在大门口不住地向他招手。
难道出事了?珂罗先跑过去,只见昌代的面孔刷白。
“刚才医院来电话了,夫人……”
昌代称呼秋叶的母亲为夫人。
“母亲怎么啦?”
“去世了。”
秋叶没顾得把狗放下,径直蹿进家里。
医院打电话来是在十分钟前。
昌代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大门口的拖鞋放得乱七八糟。客厅里的吸尘器也没关上。
秋叶立刻拿起电话往医院里打,病房里的护士长接的电话。
“夫人刚才突然发作,立刻组织紧急抢救,不到十分钟就咽了气。”
护士长表示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将病人抢救过来。
“原因不太清楚,估计是血块堵住了血管,您能不能马上来一趟?”
“当然马上就去,母亲真的死了吗?”
秋叶还不敢相信。
“很遗憾,老人家在5点20分去世的。”
5点20分,那是20分钟前,正好是珂罗狂吠的时候。难道珂罗能感觉到母亲的去世?
秋叶吩咐昌代一起去医院,自己上楼作准备。
家里乱糟糟的,珂罗还叫个不停。
昌代通知了前妻和孩子们。秋叶给荻洼的姐姐和横滨的舅舅打了电话,请他们再联络远房亲戚,然后上了车。
“我白天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昌代说。白天去医院陪伴母亲是她的必修课,“夫人没有什么异样,只说有点胸闷,脸色似乎不太好。”
“医生没说什么吗?”
最近这一段秋叶不常去医院。
一开始每天去探视,日子长了,两天去一次。自从和雾子发生争执后,一星期去两次。尤其是这四天忙着赶稿子,更谈不上去医院了。
“糟糕!”
父亲就是猝死,因为死得太突然,对待母亲的病小心又小心,没想到母亲也死得这么快。
多么精神的母亲,为什么一下子就死了呢?
本来说,马上就要出院了,心想等过了盛夏,秋凉后再接老人家回家。
昌代说:“我离开夫人时,她似乎觉得挺孤单的。”
昌代的话像针一样直刺秋叶的心。
到达医院后秋叶穿过走廊向病房跑去。虽说已经去世了,但不见上最后一面总是放心不下。
小个子的昌代紧紧地跟在秋叶身后,秋叶也顾不了这么多,把她撂在后面。
秋叶跑到三楼护士办公室,护士长在那儿等候,点点头领秋叶去病房。
母亲住的306号病房门口贴着一张告示:“谢绝会面”。
秋叶在病房门口调整一下呼吸,看了护士长一眼,跨进病房。
病房是单人高级病房,进门处有一个沙发,母亲躺在里首的病床上。
这病房朝西,下午夕阳照射时,拉下淡蓝色窗帘,整个病房呈暗绿色。母亲的脸上已盖上一块白布。
秋叶慢慢地走过去,揭开白布。母亲的嘴巴微微张开,紧闭着双眼,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睡觉。
“恰好是晚饭前,我正好去了干燥室。”名叫茂本的家庭护士抱歉地说,“我一回到病房,见夫人弓着背,喘不过气来,我赶紧去医生办公室,待大夫来到时,夫人已经不行了……”
秋叶见母亲下巴翘起,喉头已落下,说明死得很突然。
“已经发作过一次,我们请夫人充分注意,很遗憾……”
医生接着解释道:“我们立刻进行胸外心脏挤压和人工呼吸,可惜没有奏效。”
“……”
“详细情况有待解剖的结果。这次发作不是脑血栓,估计死于心肌梗塞。”
秋叶此刻想听到的与其说是死因,不如说是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
“老人家真正痛苦仅有两三分钟,平静地死去。”
昌代东倒西歪地趴在被子上,呜呜地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匆匆离去?”
昌代趴在被子上不住地摇头,母亲那苍白的面孔似乎还活着一样来回地摆动。
看来母亲的死是无法抗拒的。
以前曾发作过一次,医生和护士都告诉家人要多加注意,但没预见到第二次发作。
话虽这么说,家庭护士和昌代事前怎么能发觉呢?甚至母亲自己也没想到会死得这么快。
这是命运。命运是无法抗拒的。
秋叶仍后悔不已,早知道这样,自己应该多多照料母亲才对。住院前,秋叶几乎日夜守着,住院后托付给昌代和家庭护士。
他回想一下,这一个月来几乎很少坐下来和母亲说说话。五天前,母亲似乎有话要说,秋叶却没去理会老人家,擅自走了。
现在想起来,还有许许多多事情要跟母亲商量。
医生和护士长都走了,只剩下家庭护士,她说道:“老夫人最后还叫着您的名字,老大,老大。”
秋叶听了她的诉说,眼泪夺眶而出。
一个大男人在外人面前轻易不掉泪,一旦掉泪再也止不住了。
秋叶尽力抑制住激动,背对着病床双手捂住眼睛。
和母亲说上几十分钟的话也并不是办不到,甚至可以代替家庭护士在病床前陪夜。想做的话,有的是时间。其实在雾子的房间里一待就是半天。
自个儿脑子里塞满了雾子的事,哪怕有一半分给母亲也行。
“真浑!”
秋叶强忍着眼泪,自己骂自己,甚至觉得自己杀害了母亲。
被年轻女人弄得神魂颠倒之时,母亲悄然地离开了人间,母亲以死来规劝儿子。
一旦成为了丧主,不能老是沉浸在悲痛之中,许多现实问题摆在眼前。
护士们立刻清洗遗体,然后入棺送回南平台的家里。
二女儿真理子和荻洼的姐姐赶到医院,其他亲朋好友都去南平台家里。一过8点,宽敞的客厅里挤满了人。
葬仪的会场、日期及报丧的讣告,都得一一操心,秋叶几乎没有空和吊唁者说话。
幸亏昌代做事干净麻利,荻洼的姐姐和横滨的舅母也来帮助,一切家务都交给她们了。
已经离婚的妻子也来帮助料理。秋叶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想法,忙的时候不管谁都在恳求范围之内。
过了晚上10点才算松了口气。能村突然来到。
又没有特意通知他,他怎么会知道的?原来一小时以前,他偶然打电话来才得知的。
“应该早些通知我才对。”能村说。
“今夜是亲戚范围的守灵,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通知外人。”
能村照例是在银座一带喝酒,面孔红红的。上过香后把秋叶叫到旁边,说道:
“我能帮上忙吗?”
“不用了,该来的都来了,怎么也能对付过去。”
能村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通知了‘她’没有?”
“没有。”
能村知道近来秋叶和雾子不太融洽,但没有想到已经分了手。
“那么我去通知她吧!”
“不用了,你不用作声。”
“她会担心的。”
“不管她了。”
秋叶的语调十分肯定,能村不再多言。
“那好,明天我送花圈来。”说罢能村就走了。
秋叶望着他的背影,心想这时如果雾子露面会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秋叶立刻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母亲刚刚咽了气,此刻又去考虑雾子的事,也太不孝了。
秋叶决定再也不去考虑雾子的事情。
[1]日本人写信,一开始写“前略”,表示省去前面的客套话。
秋色
母亲死后一个月来,秋叶忙得不可开交。
葬仪的善后处理、对前来帮忙的人表示谢意、遗产的继承等等,必须要做的事情堆积如山。
都是些不熟悉的麻烦事。
母亲住院四个月,虽然不在家里,但人还活着。一旦去世,就会发生一些不顺心的事儿。
世上的人情来往,母亲活着时由她一人承担。现在都落到秋叶肩上,使他感到世事繁琐,难以应付。特别是母亲尸骨未寒,自己还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忙得晕头转向。
等所有杂事告一段落,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
又过了一星期,已接近10月底,母亲去世时的残暑早已远去,到了秋冷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