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谐啊,我爱死那女人了,瓦带着笑容心想。

他小心留意四周是否还有枪手,但蕾希安然无恙地抵达建筑物。瓦朝她点点头,然后冲向对街的旅馆,弯腰闪了进去,检查角落是否有敌人躲藏。酒吧没人,所以他贴着门口,朝蕾希挥手,她跑向她那侧街道的下一栋建筑物,快速检查。

多拿的手下。没错,瓦是开枪打了他兄弟,但那个人正在抢劫街车,不过据了解,多拿对那位兄弟也没什么感情。多拿只在乎损失金钱,也大概就是为此而来。“血腥”谭偷了多拿的一批弯管合金,所以多拿提出赏金悬赏“血腥”谭的人头,但是瓦没想到会跟他在同一天来猎捕谭。多拿的手下早就已经接到命令,只要看到瓦或蕾希就格杀勿论。瓦自己是有点想要就此离开这座死城,让多拿跟谭去拼个你死我活,但是再想了想,他的眼角便开始抽动。他已经承诺要缉捕谭,所以必须做到。蕾希从她那侧的建筑物旁挥挥手,指向后面。她要从那边靠近下一组建筑物的后巷。瓦点点头,用力挥了一下手。他得想办法跟韦恩还有巴尔联络上,要他们两人去城的另外一边搜索。

蕾希消失踪影,瓦则穿过老旅馆想从侧门离开,经过了人类跟老鼠筑起的脏老巢。这城镇引来流浪汉的速度就跟狗招来虱子一样快。他甚至路过里头有块铁片的石圈火堆——应该是有人在石圈中生了火,那个笨蛋居然没把整栋楼烧掉,也真是神奇。

瓦缓缓地推开侧门,走入旅馆跟旁边商店间的小巷。之前的枪声一定已经传开,说不定会有人来查看,还是躲着些好。

他绕过商店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在红色陶土地上。这里的山丘上长满了野草,唯一的空地是通往一座老旧冷藏地窖的门。瓦绕过旁边,然后停下脚步,看着木头框的地洞。

也许……

他跪在开口旁往下瞧。这里以前有座梯子,但早已经腐烂,下方的地上还有一堆碎木块,空气闻起来又闷又湿……还带着一丝烟味。有人在这里点过火把。

瓦朝洞里抛下一枚子弹,掏出枪,往下一跳。落地时,他充满了他的金属意识,减轻体重。他是个双生师,既是藏金术师,又是镕金术师。他的镕金术力量是钢推,藏金术力量叫轻掠,可以增加或减少体重,这是极为强大的天赋组合。

他钢推着下方的地面,减缓落下的速度轻轻着地,然后将重量恢复正常,至少是他习惯的正常。他向来以四分之三的体重生活,好让自己的脚步更为轻盈,反应更为迅速。

瓦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徐徐前进。寻找“血腥”谭的藏身之处的过程相当漫长艰辛,然而最大的线索是费特瑞里的土匪、流浪汉,跟不幸的游民突然相偕离开。瓦悄悄地朝地窖深处前进,烟味越发浓烈,虽然光线更为黯淡,他仍然可以看见土墙旁边有个火堆,还有一座可以被搬到出口处的梯子。

他停下脚步。这一切迹象显示了躲在地窖中的人无论是否是谭,都仍然还在这里,除非有别条路可以出去。瓦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眯着眼睛想看清黑暗深处。

前方有光。

瓦轻声把枪上了膛,然后从自己的迷雾外套中掏出一个小瓶子,用牙齿拔开瓶塞,一口气喝下里面的威士忌跟钢,补充体内存量,骤烧钢。没错……前面通道的深处有金属。这地窖有多长?他以为这里很小,但是一路上看见的加强结构用的横木意谓着有更深、更长的通道,比较像是矿坑隧道。

他专注于那些金属线,继续小心翼翼地潜进。如果有人看到他,就会拿枪瞄准自己,因此这些钢线会有动静,让他有机会把武器从他们手中钢推掉。通道中央吊着别的东西。尸体?吊死的?瓦无声咒骂,快速前进,担心是个陷阱。

确实是具尸体,却让他很不解。刚开始看起来,这具尸体似乎已经有了好几年,眼睛都从头颅里不见了,皮肤紧贴着骨架,没有发臭,也没有膨胀。

他认得这个人。吉尔明是负责将周围小村落的信送进耐抗镇的信差。至少这身制服是他的,头发看起来也像是他的。他是谭最早的牺牲者之一,他的消失让瓦开始猎捕这名凶手。但也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

瓦心想,他被制成了木乃伊,像是皮革一样被处理、晾干。瓦觉得一阵反胃。以前跟吉尔明一起喝过酒,即使这个人玩牌时会诈赌,仍不失为是个和善的人。

吊起吉尔明的手法也不普通,首先是用钢锁撑起吉尔明的手臂,让它们朝两旁平举,他的头歪着,嘴巴被撑开。瓦转头不再看,眼皮跟眼角开始抽动。

小心点,不要让他激怒你。专心。他告诉自己。对方一定会回来把吉尔明放下,但是现在不能冒险制造噪音。至少知道找对了地方。这里绝对是“血腥谭”的巢穴。

远方还有另外一簇光。这通道到底有多长?他朝光圈走着,又找到一具尸体,这次是横着挂在墙上。安娜芮,一名来访的地质学家,继吉尔明失踪之后不久也同样消失。可怜的女人。她以相同手法被晒干,身体以特殊的姿势被钉在墙上,仿佛她跪在地上,检视一堆石头。

另外一圈光引他更为深入。显然这不是地窖,可能是费特瑞当年繁荣时留下的走私通道。这些横木年代久远,不可能是谭挖出来的通道。

瓦走过了另外六具尸体,每一具都有灯笼点亮,被摆成某种姿势。一人是坐在椅子,另一个像是飞在空中,几个人是钉在墙上。后面的几具尸体比较新鲜,最后是最近被杀死的人。瓦不认得那瘦长的男子,他的手举在头边,像是在敬礼。

铁锈灭绝啊,这不是“血腥”谭的巢穴……是他的展览馆。

瓦反着胃来到下一个光圈。这里不太一样。更明亮。他走得更近时,发现天花板上被割出了一个方形的洞,阳光从上面射下,通道就在那里结束,显然是个已经腐烂或坏掉的暗门,地面从洞口缓缓升起。

瓦爬上斜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他来到一栋没有屋顶的建筑物,但是砖墙仍然完整,在瓦的左前方,有四座祭坛。是幸存者的老教堂。里面似乎是空的。

瓦爬出洞口,史特瑞恩举在头边,外套被地上的泥巴弄脏,但清净干燥的空气闻起来舒人心脾。

“每个人生都是一场表演。”一个声音响起,在废弃的教堂中回荡。

瓦立刻窜开,打个滚躲到祭坛旁边。“可是我们不是表演者。我们是傀儡。”那声音说道。

“谭。你出来。”瓦回道。

“执法者,我见过神了。”谭低语。“我见过死神本人,眼眶中钉着钉子。我见过幸存者,他就是生命。”瓦的眼光扫过小教堂。他在哪里?里面都是破烂的长凳跟散落在地上的雕像。瓦绕到祭坛的另一边,认为声音是从房间后方传来。“其他人还在猜想,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是傀儡。我们都是。你喜欢我的展示吗?我很努力呢。”瓦沿着建筑物的右墙前进,靴子在灰尘中留下一条足迹。他浅浅地呼吸,一道汗沿着右额流下。他的眼皮在抽动,脑海中仍然可以看到墙上的尸体。

“许多人没有创造真正艺术的机会,而最好的表演是无法重现的演出。要花上许多个月、许多年来准备,一切都要恰到好处。可是在一日结束后,腐烂就会开始。我不能把他们变成真正的木乃伊。我没有时间或资源,只能将他们保存到可以准备这场表演。明天,一切就会崩坏。能看到的人只有你。只有你。我想……我们都只是傀儡……你能明白吗……”

声音从房间后方传来,靠近挡住瓦视线的一堆乱石。

“有别人在移动我们。”谭说道。瓦弯腰绕过乱石,举起史特瑞恩。

谭站在那里,身前抓着蕾希,她的嘴巴被堵上,双眼睁大。瓦举着枪冻结于原处。蕾希的手臂跟腿都在流血。她被射中了,而且脸色越发苍白。她应该失了不少血,所以谭才能制服她。

瓦冷静了下来。他没有感觉焦虑。那对他来说太奢侈,说不定会让他颤抖起来,而颤抖会让他射偏。他可以看到谭的脸在蕾希身后出现。那个人握着套住她脖子的绳索。

谭是个身材瘦削,手指修长的男人。他原本是死者的化妆师,黑色的头发逐渐稀疏,满是发油贴在脑后,一身精致的西装上沾满了鲜血,隐隐发着光。

“执法者,有别人在移动我们。”谭低声说道。

蕾希迎向瓦的双眼。他们都知道在这个情况下该怎么办。上一次,被抓的人是他,他们经常被用来制衡彼此。蕾希认为这不是弱点。她的解释是:如果谭不知道他们是一对的话,那他会直接杀了她,但现在谭选择挟持她,反而让他们有机会可以逃脱。

瓦沿着史特瑞恩的枪筒瞄准,扣住扳机,直到即将发射的程度。蕾希眨眼。一、二、三。瓦开枪。在那瞬间,谭将蕾希往右扯。枪声划破空气,在砖头间回荡。

蕾希的头猛力往后弹,被瓦的子弹射中右眼上方。血溅上她身后的砖墙。她软倒在地。瓦惊恐地站在原处,动弹不得。

不对……原本不该……不能这样的……

“最好的表演,只能上演一次。”谭微笑,低头看着蕾希的身体。

瓦射中他的头。

Chapter 1

五个月之后,瓦走在一场盛大热闹的宴会中,经过妆点华丽的房间、身着深色燕尾服的男士,还有许多礼服腰身窄小、缤纷裙摆多摺的女子。他们都称呼他为瓦希黎恩爵爷或拉德利安爵爷。

他朝每个人点头,却避免跟任何人交谈,刻意绕道进入宴会后方的一间房间,房中是近来全城都热切讨论的话题:电灯。那稳定且过于均匀的耀眼光芒,正阻挠着夜色的侵袭,瓦可以看得见窗外的浓雾正在逗弄着玻璃。

瓦无视于宴会礼节,径自推开房间巨大的双开玻璃门,走入宅邸的大阳台。终于,他感觉能够呼吸。

他闭上眼睛,一吸一吐,浓雾的淡淡湿气沾上脸庞。他心想,城市里的建筑物真是让人……窒息。我是忘记了,还是年轻时从来没有注意到?

他睁开眼睛,手撑着栏杆,探出头看着下方的依蓝戴。这里是世界上最宏伟的城市,是和谐亲自设计的都市,瓦成长的地方。但过去二十年来,他不曾称这里为家。

虽然蕾希死去已五个月,他仍然听得到那声枪响,看得见溅在砖头上的鲜血。他选择离开蛮横区,搬回城市,接下了在叔叔去世之后对他焦急召唤的责任。

五个月了,另外一个世界了,那声枪响依旧不绝于耳。清脆、干净,像是天空中的乍雷。他听得到如音乐般的笑声从身后温暖的室内传来。塞特宅邸相当华丽,充满昂贵的木材、柔软的地毯,还有璀璨的水晶灯。没有人跟他一起分享这个阳台。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完美地欣赏德穆大道的灯火。两排明亮的路灯散发出平稳刺目的白光,像是泡泡般挂在大道的两旁,旁边是更宽广的运河,寂静的水面倒映着灯光。夜晚的火车从远处的市中心呼啸而过,喊出晚安的笛声,以深色的浓烟为迷雾绣上外边。

沿着德穆大道一直往前,瓦可以清楚看见铁脊大楼与太齐尔塔,各自耸立于运河的两边。两栋建筑物都尚未完工,但是钢架已高耸入空,高得令人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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