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推开大门。里面的房间看起来就像一个大笼子,一道木头栏杆挡在前面,把一般人跟条子隔了开来,后面有办公桌,用来吃东西或休闲聊天。他进屋的方式让几名穿着褐色制服的条子全身一绷,有些人还朝腰边的手枪摸了上去。
“这里是谁负责的!”韦恩大吼。
惊吓的条子盯着他,然后齐齐站起身,急急忙忙拉挺衣服,戴上帽子。他也穿着制服。是他跟第七捌分区的一名警察换来的。他可是拿了件好衬衫替代,没有比这更公道的交易了——那件衬衫可是丝制的。
“长官!您可以找布列廷总队长,长官!”一名条子说道。
“那人他妈的哪里去了?”韦恩大吼。他从听几个条子说话就学到了他们的口音。很多人对于“口音”这个词都有误解,他们以为别人才有口音,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音,混合他住过的地方、他的工作和他的朋友。
大家都以为韦恩会模仿口音。他没有。他是直接用偷的。这是他唯一可以偷的东西,因为他已经决定要改过自新,当个好人什么的。
几名条子被他的出现唬得一愣一愣的,纷纷指向房间一侧的门。其他人行礼,好像除了这个他们别的什么都不会。韦恩从他浓密下垂的假胡子中发出哼声,走到门口。
他装出一副原本要把门用力推开,然后想一想,改成敲门的样子。
布列廷勉强比他高阶一点。真不幸。我都当警察二十五年了,还是三条杠而已。身上这人早就该升迁了。
他再次举手要敲门,结果门猛地被拉开,露出布列廷一张烦躁至极的瘦脸。“外面在吵什么——”他看到韦恩时,猛地僵住。“你是谁?”
“古封·特伦长总队长。第七捌分区。”韦恩说道。
布列廷的眼睛瞥过韦恩的阶徽,然后是他的脸,一阵迷惘。韦恩看得出来,布列廷的眼中浮现慌乱之色,他正很努力地在回想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记得古封总队长是谁。城很大,而且根据韦恩听来的说法,布列廷经常把人的名字弄混。
“我……当然,总队长。呃,我们……见过面吗?”
韦恩哼口气,翘胡子随风飘扬。“我们去年春天在总裁的晚宴上同桌吃饭啊!”他对于这个口音感觉颇有信心,混合了一名贵族第七子与铁工厂领班,加上一点运河船长,像是嘴巴下半部含满了棉花,同时学一条发怒的狗般在说话。
他在城里住了这几个礼拜,在不同捌分区的酒馆中听别人说话,造访火车站,在公园里跟人闲聊,所以搜集了不少口音,加入他原本就已经偷来的那些。就算在他还住在耐抗镇的时候,他也会特意前来城里搜集口音,因为这里能找到最好用的。
“我……噢,当然。对。特伦长。对,我现在想起来了。我们好一阵子没见了。”
韦恩气呼呼地开口:“不重要。听说你牢里正关了消贼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好钢样的啊!我们还得从传纸上才得到这消息!”
“这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内,因为事件发生在——”布列廷停顿片刻,看着满满一房间的好奇警官,每个人都很努力地假装自己没偷听。“进来吧。”
韦恩打量那些偷看他们的人。没有人质疑他的身分。装出自己很重要的样子,装出自己在发怒的样子,人们就会只想躲得越远越好。这可是人的基本心理。“好吧。”他说道。
布列廷关上门,自信且快速地说道:“他们是在我们这里被抓到的,他们犯的罪也是在这里。我们绝对有管辖权。我发了公文给所有人。”
“发公文?你铁锈灭绝的!你知道我们一天要收多少公文吗?”
“那你也许该雇个人专门帮你看公文。我后来就是这么做。”布列廷没好气地回答。
韦恩吹胡子,瞪着眼。“你也可以派人来通知我们啊。”他放软了口气说道。
“下次再说吧。”布列廷回答,听起来对于赢得辩论、同时压倒生气的对手感到满意。“我们忙着处理犯人的事。”
“好,那你们什么时候要把他们转去我们那里?”
“什么?”
“我们有先例权!你是有第一轮侦查的管辖权,但我们有起诉权。第一次的抢案是发生在我们的捌分区。”这是瓦写给他的。那家伙有时还挺管用的。
“你要以书面提出请求啊!”
“我们发了公文。”
布列廷迟疑了。
“今天早上。你没收到?”
“呃……我们收到很多公文……”
“我以为你说你雇了人帮忙。”
“这个,我先派他去买司康饼了……”
“噢。好吧。”韦恩想了想。“能给我一个吗?”
“司康饼还是犯人?”
韦恩靠向他。“布列廷,这件事我们就镕开了说吧。我们都知道你可以拖上好几个月不动那些犯人,等着正式的移交公文完成。但这对我们两边都没好处。你麻烦也多,我们也失去任何能快速逮回其余那些家伙的机会。我们得动作快。”
“所以?”布列廷怀疑地问道。
“我想要审问几个犯人。长官特别派我来的。你让我进去,给我几分钟,我们停止所有的移交申请。你可以起诉,而我们可以继续找他们的首脑。”两人四目相对。根据瓦的说法,起诉消贼对于升迁有好处,大大的好处,但是最大的战利品——消贼集团的老大——仍然逍遥法外。抓住他意谓着光荣、升迁,甚至可以受邀参加上流社会的活动。过世的佩特鲁斯大人在抓到红铜勒人魔之后,就是如此。
让对手警方审问犯人很冒险,但是完全失去犯人,一如布列廷目前的处境,更是冒险。
“要问多久?”
“每人十五分钟。”
布列廷的眼睛微微眯起。“两人各十分钟。”
“成交。快点吧。”
居然花这么久才解决这点事情,警察什么都喜欢慢慢来,除非发生火烧屋或当街杀人案,而那也得是跟有钱人有关,他们才会用跑的。
终于,他们替韦恩安排好了房间,把一名抢匪拉进去。
韦恩认得他。这家伙想朝他开枪,所以韦恩用决斗杖打断了他的手臂。居然想开枪打人,真是太没礼貌了。有人掏出决斗杖时,自己就该掏决斗杖,好歹也该掏匕首,想拿枪打韦恩就像是玩扑克牌时居然带骰子来。这世界都成什么样了?
“他说了什么吗?”韦恩问了布列廷跟他几名手下。此时所有人都站在门外,看着里面身材圆滚、头发邋遢的抢匪,他的手臂以肮脏的绷带高高吊起。
“没说什么。”布列廷开口。“事实上,他们没有人跟我们吐露什么情报。每个人似乎都很……”
“害怕。”一名警察接口说道。“他们不知道在怕什么,至少怕开口的程度要超过怕我们。”
“哼。对他们就是要硬点!不能对他们太好。”
“我们没有——”警察开口,却被布列廷举手拦下。“你的时间正在消失呢,总队长。”
韦恩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进入房间。里面很狭窄,跟个柜子差不多大,只有一扇门。布列廷跟其他人把门打开。抢匪坐在椅子上,双手铐起,连着腿上的脚铐,全都锁在地上。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