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我神不守舍地咕哝道。
“迁就迁就我吧。”他坚持道。
他的目光把我所有的怒火都灭掉了。他这样耍赖皮的时候,我就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了,我勉强地让步了。
“行,”我噘着嘴说道,没能像我想象的那样怒视着他,“我去,不声不响地去。可是,你就等着瞧吧,肯定有更坏的运气早就在等着我了,我很可能会摔断另一条腿的。瞧瞧这只鞋!它是一个死亡陷阱!”我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腿,作为佐证。
“哼。”他盯着我的腿多看了一会儿,“待会儿提醒我一下,让我跟爱丽丝说声谢谢。”
“爱丽丝也会去吗?”这令我稍微得到了一些安慰。
“和贾斯帕、埃美特……还有罗莎莉一起去。”他承认道。
安慰感消失了。我和罗莎莉的关系一直没有什么改善,虽说我跟她那个不定时的丈夫关系还不错。埃美特喜欢跟我在一起——他认为我异乎寻常的人类反应很好玩……也许只不过是他觉得我老是摔倒很滑稽。罗莎莉对我很冷漠,好像我不存在似的。就在我摇头驱散我的这种想法时,心里想到了一件别的事情。
“这件事查理也有份儿吗?”我问,突然产生了怀疑。
“当然。”他先是咧嘴一笑,接着又咯咯笑道,“不过,泰勒显然没有。”我咬紧了牙关,泰勒怎么会这么痴心妄想呢?我简直无法想象。在学校,查理干预不了,爱德华和我形影不离、如胶似漆——除了偶尔几天出太阳之外。
此时,我们已经到了学校,罗莎莉的红色敞篷轿车在停车场特别显眼。今天的云层很薄,只有西边有几缕阳光穿破云层倾泻了下来。他下了车,绕过来打开了我这边的车门,伸出了手。我固执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抱着双臂,心里偷偷地在那儿沾沾自喜——停车场上挤满了西装革履的人群: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能强行把我从车里弄下来,要是只有我们俩,那就不好说了。
他叹了口气:“有人想要杀你的时候,你勇敢得像头狮子——而有人跟你提到跳舞时……”他摇了摇头。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跳舞。
“贝拉,我不会让任何东西——甚至包括你自己——伤着你的,我一刻也不会放开你的,我保证。”
我想了想他说的话,突然感觉好多了。他能从我脸上看出来。
“好了,”他轻言细语地说道,“糟不到哪儿去的。”他俯下身来,用一只胳膊揽住了我的腰。我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让他把我从车上抱了下来。他用手臂紧紧地揽着我,扶着我一瘸一拐地朝学校走去。
在凤凰城,班级舞会都是在宾馆的舞厅举行的。这个舞会,当然,是在体育馆举行的。体育馆很可能是镇上唯一开得了舞会的屋子。我们进去的时候,我咯咯地笑了。里面有用气球扎成的拱门,墙上还饰有色彩柔和的绉纸编成的花环。
“这看上去跟要放恐怖电影似的。”我窃笑道。
“哇,”我们慢慢地朝售票处走去——我的大部分重量都在他身上,但我还得晃晃悠悠地拖着自己的脚往前移,只听他咕哝了一句:“吸血鬼来得也忒多了。”
我看了一眼舞池,舞池中央空出了很大一块空地,两对舞伴在那里翩翩起舞。其余的人全都挨着墙边站着,给他们腾地方——谁也不想跟这么光芒四射的舞姿形成鲜明的对比。埃美特和贾斯帕穿着传统的无尾晚礼服简直帅呆了,找不出半点瑕疵来。爱丽丝穿着一袭黑色的缎面连衣裙,裙子上镂空的几何图案透出了她雪白的肌肤,呈大块的三角形,惊艳绝伦。而罗莎莉……嗯,罗莎莉,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她穿着一件鲜红色的露背连衣裙,裙子的腿肚处收得很紧,然后呈喇叭状展开成宽宽大大的褶边拖地下摆,后领口一直开到腰部。我为屋子里的每个女孩子,包括我自己,感到惋惜。
“要不要我把门闩上,好让你把那些无提防的镇民统统干掉?”我阴险地小声说道。
“这样的话,那你算在哪一边呢?”
“噢,我当然站在吸血鬼一边。”
他勉强地笑了笑:“只要能不跳舞,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他买了票,然后把我往舞池推去。我缩在他的胳膊里,拖着双脚。
“你整晚都要陪我。”他警告说。
终于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家人正在翩翩起舞的地方——他们的风格似乎与现在这个时代和现在的音乐完全不相称。我提心吊胆地观看着。
“爱德华,”我的嗓子干得没办法,只能勉强耳语道,“我的的确确不会跳舞!”我能感觉到我胸口慌得直打鼓。
“别担心,小傻瓜,”他也跟我耳语道,“我会。”他把我的手臂绕在他的脖子上,把我往上一提,将他的脚塞到了我的脚下。
然后,我们也旋转起来了。
“我觉得自己像个五岁的小孩儿。”一点儿力气不费地跳了几分钟的华尔兹后我笑道。
“你看上去可不像。”他低声说道,把我拉得更靠近了一会儿,我的双脚有片刻的工夫都离地一英尺高了。
一转身,我看见了爱丽丝,她微笑着给我鼓励——我回了她一个微笑。我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有点儿……愉快的感觉了。
“好吧,还没那么差。”我承认道。
可爱德华的眼睛正盯着门口,脸色很生气。
“怎么回事?”我好奇地问道。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因为旋转的缘故迷失了方向,但最后我还是看见了是什么惹得他不高兴了。雅各布·布莱克,没穿无尾晚礼服,而是穿了一件长袖白衬衫,打着领带,头发像平常一样,往后梳成了一个马尾辫,正穿过舞池朝我们这边走来。
认出雅各布以后,我先是一惊,然后不禁替他感到遗憾。他显然不舒服——极度的不舒服。他的目光遇到了我的目光后,流露出了一脸愧悔的神情。爱德华很轻地吼了一声。
“礼貌点!”我嘘声说道。
爱德华的语气很尖刻:“他想跟你聊。”
这时,雅各布来到了我们跟前,脸上的尴尬和歉意更加明显了。
“嘿,贝拉,我心里一直盼着你会在这儿呢。”雅各布的话听上去让人觉得他的希望正好与此相反,但他的微笑完全和平常一样热情。
“嗨,雅各布,”我也回以微笑,“怎么啦?”
“能借用一下你的舞伴吗?”他试探性地问道,第一次瞅了爱德华一眼。我震惊地发现雅各布不用抬头仰视了。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他以来,他肯定高出半英尺了。
爱德华的脸色很镇定,表情很茫然。他唯一的回答就是小心翼翼地让我站住,然后往后退了一步。
“谢谢。”雅各布亲切地说道。
爱德华只是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了我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开。雅各布把双手放在我的腰部,我直起身子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哇,杰克,你现在多高了?”
他很得意:“六英尺二。”
我们其实并未跳舞——我的腿跳不了,而是不动脚地在那里不雅观地左右摇晃。这倒也无妨,他最近猛长了这么高一截,使得他看上去细长细长的很不协调,他跳舞很可能比我也强不到哪里去。
“噢,你今天晚上怎么到这儿来了?”我问道,其实并不真的想知道。考虑到爱德华的反应,我能猜到。
“你能相信我爸给了我二十块钱,让我来参加你们的班级舞会吗?”他承认道,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信,我相信,”我咕哝道,“好了,我希望你起码玩得愉快。发现了中意的没有?”我逗弄道,朝墙边上那一溜儿像色彩柔和的糖果一样的女孩子点了点头。
“见到了,”他叹息道,“可惜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朝下瞟了一眼,和我好奇的目光相对了片刻,然后我俩都尴尬地望到一边去了。
“你看上去真漂亮,顺便说一句。”他腼腆地补了一句。
“嗯,谢谢。对了,比利干吗出钱让你到这儿来?”我迅速地问了一句,虽然我知道答案。
雅各布似乎不是很感激我转移了话题,他望到了一边,又不舒服了:“他说这儿跟你说话很‘安全’,我敢说我老爸准是疯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了,我也略微跟着笑了一下。
“不管怎样,他说了,只要我把话带到了,他就会给我买我要的那个主汽缸。”他羞怯地咧嘴一笑,坦白道。
“那就告诉我呗,我希望你把你的车组装完。”我对他也咧嘴笑了一下。至少,雅各布对他要转告我的那些话不以为然,这样,情况就好多了。爱德华靠着墙在看我的脸,他自己的脸毫无表情。我看见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二年级学生正战战兢兢好奇地打量着他,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雅各布又不好意思地看到一边去了:“别生气,好吗?”
“我绝对不会生你的气,雅各布,”我让他放了心,“我甚至不会生比利的气。你要说什么,尽管说出来好了。”
“嗯——这话太说不出口了,对不起,贝拉——他想要你跟你的男朋友分手,他让我告诉你‘求你了’。”他愤慨地摇了摇头。
“他还是很迷信,对吧?”
“对。他……也有点儿太迷信过头了,你在凤凰城受了伤,他不相信……”雅各布的声音不自然地变小了。
我眯缝起了眼睛:“我摔倒了。”
“这个我知道。”雅各布迅速说道。
“他认为爱德华跟我受伤有关系。”我断然说道,尽管我答应了不发火的,可还是生气了。
雅各布不愿面对我的眼睛,我俩甚至懒得随音乐摇晃了,虽然他的双手还放在我的腰间,我的双手还绕在他的脖子上。
“你看,雅各布,我知道比利也许不会相信,但情况就是这样,你知道的,”此时,他看着我了,是听出了我语气又变得诚挚起来后的回应,“爱德华的的确确救了我的命,要不是爱德华和他父亲,我早就死了。”
“我明白。”他嘴上说道,但语气听上去好像我真诚的话语令他有所感动,或许,他至少能够让比利相信这些的。
“嘿,我很抱歉,你也是迫不得已来做这件事情的,雅各布,”我道歉说,“不管怎样,你可以得到你要的零件了,对吧?”
“对。”他咕哝道,依然显得很难堪……很不安。
“还有话没说完?”我怀疑地问道。
“别提了,”他喃喃道,“我会去打工,自己攒够钱的。”
我怒视着他,直到他看到了我的目光:“你就痛快点儿说出来吧,雅各布。”
“太难听了。”
“我不在乎,告诉我。”我坚持道。
“好的……不过,哎呀,这话可难听啦,”他摇了摇头,“他要我转告你,不,要我警告你,嗯——下面这个‘们’是他用的,不是我的,”他把一只手从我的腰部松开,举起来在空中画了一对小引号,“我们将拭目以待。”他密切注意着我的反应。
这话听起来就像从描写黑手党的电影里抄来的,我听后哈哈大笑了。“抱歉,真是难为你了,杰克。”我窃笑道。
“那倒没什么。”他如释重负般地咧嘴笑了。他的目光迅速地把我的连衣裙扫视了一遍,评判着,“这么说来,用不用我转告他,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他满怀希望地问道。
“不用,”我叹了口气,“告诉他说我谢谢他,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一曲终了,我放下了胳膊。
他的双手在我的腰间迟疑着不肯松开,瞅了一眼我的那只跛腿:“你还想跳吗?还是要我帮你找个地方歇着?”
爱德华替我做了回答:“好了,雅各布,这就不用麻烦你了。”
雅各布往后一缩,瞪大眼睛盯着爱德华,他就站在我们旁边。
“嘿,我没看到你在这儿,”他喃喃道,“我想我还会见到你的,贝拉。”他退下了,随意挥着手。
我微笑着说道:“对,回头见。”
“真是抱歉。”他又说了一遍,这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下一曲开始时,爱德华用双臂搂住了我。节奏稍微快了一点,不适合跳慢步,但对他来说似乎算不了什么。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心满意足。“感觉好点儿吗?”我挑逗道。
“没好多少。”他简短生硬地说道。
“别生比利的气,”我叹息道,“他不过是看在查理的分儿上,担心我罢了。不是什么涉及个人的事情。”
“我不是在生比利的气,”他语气急促地纠正道,“可他儿子,真是让我恼怒不已。”
我往后仰了仰,想看看他的表情,只见他脸色非常严肃。
“为什么?”
“首先,他让我食言了。”
我大惑不解地盯着他。
他半笑不笑地解释道:“我答应过你今天晚上不让你离开我半步的。”
“噢,没事,我原谅你了。”
“谢谢。可是还有别的事。”爱德华皱起了眉头。
我耐心地等候着。
“他说你漂亮,”他终于接着说了,眉头皱得更紧了,“那简直就是侮辱,就像你现在看上去的样子,用美来形容都远远不够。”
我大笑道:“你也许有些偏见吧。”
“我可不这样认为,而且,我是什么眼光呀!”
我们又在旋转了,我的双脚站在他的双脚上面,他将我搂得紧紧的。
“这么说,你要对这一切都做出解释?”我问道。他低头看了看我,一脸的困惑,我则意味深长地怒目注视着那些绉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