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以前为什么老躲避我。”
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你知道为什么。”
“不,我是说,我想知道我到底哪儿做错了。我需要学会如何让你感觉轻松一些,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比如说,这个……”我用大拇指抚摸着她的手腕,“这个似乎没什么问题。”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波。都是我的错。”
“可我想帮你。”
“这个嘛……”她想了一会儿,“你就是离我太近了。大多数人都本能地避开我们,不喜欢我们古怪的样子……我没有料到你会靠近我们。还有你脖子上的气味……”她停顿了一下,看我是否听了会不高兴。
“好吧。”我收紧下巴,“我不露出脖子。”
她笑着露出牙齿。“不是啦,真的,只是不要太突然了。”
她抬起那只空闲着的手,轻轻地放在我脖子的一侧。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心里明白她冰凉的触摸本该是一种自然的警告,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反而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你看,”她说道,“绝对没有问题。”
我的血液在奔腾,我希望自己可以让血液流速慢下来。这只会让她觉得更加困难——我血管里的脉搏在跳动。
“我喜欢这样。”她小声说道。她小心翼翼地腾出另一只手。我的手则无力地垂放在腿上。她轻轻地抚摸着我脸上的红色斑块,用两只冰冷的小手托住我的脸。
“一点儿也别动。”她轻声说道。
好像她没有注意到我已经僵在那里了。
她突然靠近我,把脸颊贴在我的胸膛上,倾听我的心跳,我则手足无措,动弹不得。透过薄薄的衬衫我能感觉到她冰冷的皮肤。她故意慢慢地把手移动到我的肩膀上,胳膊圈住我的脖子,紧紧地抱住我。我聆听着她那小心翼翼、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正跟我的心跳保持一致的节奏。吸一口气,心跳三下,呼一口气,心再跳三下。
“啊。”她说道。
我不知道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过了多久,可能有好几个小时。我脉搏的跳动终于安静了下来。我知道任何这样的时刻都有可能充满威胁,我的生命也可能结束——可能会快得我都注意不到,而我依然不害怕。我想不到其他的事情,除了她在抚摸我。
就在那时,一切来得太快,她放开圈住我脖子的胳膊,抽开身体。她的眼神又变得平静下来。
“以后就不会那么难了。”她满意地说。
“刚才你觉得很难吗?”
“不,没有我想象得那么难。你呢?”
“不难,那对我而言……还不错。”
我们相视一笑。
“这儿。”她拉起我的手——是很不经意,不假思索的那种——然后把我的手贴在她的脸颊上,“你感觉到自己让我变得有多么暖和了吗?”
与她平时冰冷的脸相比,是有些暖和,但我几乎觉察不到。此刻我只意识到我在抚摸她的脸,从第一天遇到她开始就一直令我朝思暮想的那张脸。
“不要动。”我轻声说道。
谁也做不到像吸血鬼那样静得纹丝不动。她闭上眼睛,变成了一尊雕像。
我的动作很慢,比她刚才的还慢,我必须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有出乎意料的动作。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用指尖轻抚着她浅紫色的眼睑和眼睛下面凹陷处的黑眼圈。我顺着她挺直的鼻梁轮廓抚摸着她的鼻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停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我能感觉到指尖上她吹拂过来的凉凉的气息。我真想靠上去,闻闻她身上的芳香,但我知道这可能太过火了。如果她能控制自己,那么我也能——即使能力要低得多。
我尽力放慢动作,这样她就能提前猜到我要做的事情。我任由手掌顺着她修长的脖子滑下来,让它们停留在她的肩膀上,大拇指则顺着她那柔弱得不可思议的锁骨的弧度摩挲着。
她比我坚强得多,在很多方面。我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它们跳过肩膀,抚摸着她那棱角分明的肩胛骨。我情不自禁地用胳膊搂住她,将她再次揽入怀中。我的手划过她的腰两侧,交叉放在她的背后。
她靠近我,但那只是个动作,她没有呼吸。
所以,这给了我时限。
我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停留了片刻,深深地、满满地吸了一口她的香气。然后我强迫自己将手从她身上挪开,放到别处去。我的一只手不愿意完全服从,它顺着她的胳膊一直往下抚摸,停留在她的手腕上。
“抱歉。”我小声说道。
她睁开眼睛,露出饥渴的眼神。并不是那种让我感到害怕的眼神,而是那种使我的心口一紧,再次使我的脉搏在血管里嘣嘣跳动的眼神。
“我希望……”她低语道,“我希望你能感觉到……我感觉到的……复杂……困惑的心情。我希望你能理解。”
她举起一只手放在我的脸上,然后她的手指迅速地穿过我的头发。
“告诉我为什么。”我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你知道,一方面,由于我的本性,我对你充满——饥饿——饥渴的感觉。我想你能理解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不过,”她勉强地笑了笑,“你从来不吸毒,也许很难领会。”
“可……”她的手指轻轻地触摸着我的嘴唇,我的心跳加速,“除此之外,我还想要其他的东西,其他的饥渴感觉,连我都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对此,我可能比你想象的更了解。”
“我不太习惯人类的感情,总是这样吗?”
“你是说对我而言吗?”我停顿了一下,“不,从来没有过。”
她用手捧着我的脸。“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接近,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够。”
我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方,然后身体慢慢地向前倾,直到我的额头碰到她的额头。
“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们就这样坐了一会儿,然后她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她抬起脸仰望着我,将嘴唇贴在我的额头上。我脉搏跳跃的节奏爆发成了不规则的冲刺。
“这方面你比自己认为得要好得多。”我再次能够说话时评论道。
她抽开身体,又握住我的手。“我天生具有人类的本能——它们可能埋藏在我内心深处,但它们是存在的。”
就这样,我们在那里又坐了很长时间。我想知道她是否也像我一样愿意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下去。但天色渐晚,日光渐暗,树林的阴影已将我们笼罩。
“你得走了。”
“我以为你猜不出我的心思呢。”
她笑着说道:“现在变得更清楚了。”
她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我能给你看样东西吗?”
“随你。”
她露出一个微笑。“快点儿走回皮卡怎么样?”
我警觉地看着她。
“难道你不想看看我是怎么在森林里穿行的?”她竭力劝说道,“我保证很安全。”
“你会……变成蝙蝠吗?”
她大笑起来。“好像我以前没听过有这么回事似的!”
“是呀,我肯定你总能听到。”
又一次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她就站起来了。她向我伸出手,我跳了起来,站在她身边。她转了个身,回头看着我。
“爬到我的背上来。”
我眨了眨眼睛。“啊?”
“别像个胆小鬼,波,我保证不会让你受伤。”
她站在那里等待着我爬上她的背,一脸的认真。
“伊迪斯,我不……我的意思是,怎么爬?”
她转过身看着我,挑起一条眉毛。“你肯定熟悉背在肩上的概念吧?”
我耸了耸肩。“当然,但……”
“那么,有什么问题吗?”
“好吧……你那么娇小。”
她吐出一口懊恼的气,然后消失了。这一次,她经过时我感到一阵风。过了一会儿,她一只手举着一块大石头回来了。
是一块很大的大石头。那肯定是她从土地中挖出来的石头,因为石头的下半部分还覆盖着泥土和蜘蛛网般的根须。如果她把石头放下的话,可能有她的腰那么高。她把头歪向一边。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不够强壮……”
她毫不费力地把石头举过肩膀抛了出去,只见它穿过森林的边缘,然后撞击在地上,只有树木和石头粉碎的声音在林中回荡。
“显然,”我继续说道,“但我……我怎么会适合?”我看了看自己长长的两条腿,然后又看了看她纤细的骨架。
她又背对着我了。“相信我。”
带着作为一个有史以来最愚蠢、最笨拙的人的感觉,我犹豫不决地用胳膊搂住了她的脖子。
“上来啊!”她不耐烦地说道。她一只手伸到后面,抓住我的腿,把我的膝盖拉到她臀部上方。
“哇!”
但她已经拉住了我的另一条腿,没有往后倒,她轻松地承受住了我的重量,她把我的腿移动到她腰部的位置。我的脸火辣辣的,我知道我看起来肯定像一只骑在灰狗背上的大猩猩。
“我弄疼你了吗?”
“求你别这样,波。”
尽管我很难为情,但我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胳膊、腿全都紧紧地绕在她那苗条的身体上。
突然她抓住我的手,用我的掌心按住她的脸。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觉得一次比一次容易了。”她说道。
紧接着她就奔跑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我为自己的生命感到真正的恐惧。简直是恐怖。
她在森林里穿行,像子弹一样飞速,像幽魂一样神秘。没有声音,不留下任何走过的痕迹。她的呼吸一直没变,好像不费任何力气。两旁的树木离我们仅有一两英寸,以致命的极速向后飞闪。
我吓得连眼睛都忘记闭上了,尽管树林里的凉风抽打着我的脸,使我觉得一阵阵生疼,那种感觉就好像在飞机上把脑袋伸出了窗外一般。
突然,一切都结束了。早上,我们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走到了伊迪斯的那块草地,可现在,只用了几分钟——甚至不到几分钟,只是几秒钟——我们就回到了我的皮卡旁边。
“很刺激,是不是?”她的声音很高亢,很激动。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我松开腿,从她的背上滑下来。我试了试,可浑身肌肉不听使唤,僵住了。我的胳膊和腿还是紧紧地缠着她没放,头也眩晕得厉害。
“波?”她问道,声音有些着急了。
“我可能需要躺下来。”我喘着粗气。
“噢,对不起。”
过了几秒钟我才想起自己该怎么松开手指,然后就在同一时间,我差不多是从她身上摔下来的,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往后退,脚下没站稳,最终还是摔倒在地上。
她伸出一只手,试着忍住笑,但我拒绝了她的帮助。相反,我继续坐在地上,把头放在膝盖之间。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头眩晕得有点恶心。
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我的后颈项上,这很管用。
“我猜这个主意不太好。”她打趣道。
我试着积极一点儿,但我的声音很空洞。“不是的,挺有意思的。”
“哈哈,你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不,更糟糕,白得像我!”
“我想我真应该闭上眼睛。”
“下次一定记住哟。”
我抬头看着她,吓呆了。“还有下次?”
她大笑起来,情绪还是很高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