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问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今天像坨屎。昨天也像坨屎。明天还是会像坨屎。”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跟平时一样。”
虽然这样生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盖亚时不时仍会对放学回家得自己开门表现出怨愤,她的妈妈怎么就不像故事书里的妈妈一样在家等着她回来呢。
“愿意说说今天为什么像坨屎吗?”
“因为你把我拉进了一个粪坑里生活。”
凯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免得吼出声来。最近几次争吵母女俩好像在举行分贝竞赛,她敢肯定整条街的邻居都听到了。
“你知道我今晚要和加文一起出去吧?”
盖亚咕哝了句什么,凯没听清。
“什么?”
“我说,我觉得他根本不喜欢带你出去。”
“什么意思?”
可是盖亚不理会,只是在屏幕上的对话框里敲了句答话。凯特举棋不定,既想掏掏女儿的话,又害怕听见自己不想听的东西。
“我们大概半夜十二点才会回来,我想。”
盖亚还是一言不发。凯便去门厅等加文了。)
“盖亚交了些新朋友,”凯对迈尔斯说,“有个女孩子就住在这条街上。叫什么名字来着——奈文达?”
“苏克文达。”迈尔斯和萨曼莎齐声说。
“那个孩子挺好的。”玛丽说。
“你见过她父亲吗?”萨曼莎问凯。
“没见过。”凯回答。
“他是个心外科医生,”萨曼莎说,她正在喝今晚第四杯酒,“绝对帅得离谱。”
“噢。”凯说。
“跟宝莱坞明星一样。”
萨曼莎想了想,饭桌上谁都没有礼貌性地来上一句“真好吃”,虽说菜的确难吃得吓人。不过既然没法儿折磨加文,那就至少刺激刺激迈尔斯吧。
“住在这个荒凉小镇唯一的好处就是维克拉姆,我告诉你,”萨曼莎说,“性感之神。”
“他的太太是我们这儿的全科医生,”迈尔斯说,“而且是教区议会议员。你是受雇于亚维尔市议会的吧,凯,对不对?”
“对,”凯回答,“但我工作时间大多在丛地。说起来他们是属于帕格镇教区的,是吗?”
别提丛地,萨曼莎想,噢,千万别提该死的丛地。
“啊。”迈尔斯说,脸上浮现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是的,嗯,丛地的确属于帕格镇,说起来。说起来,是的。痛苦的话题啊,凯。”
“真的?为什么?”凯追问,想让大家都来加入这个话题,因为加文还在一个劲儿地跟寡妇小声交谈。
“是这样的,你瞧——从五十年代说起吧,”迈尔斯好像要开始发表一场排演多时的演说,“亚维尔想扩建坎特米尔小区,但他们没有往西扩张,就是现在旁路所在的地方——”
“加文?玛丽?再来点酒?”萨曼莎的嗓子压过迈尔斯。
“——他们行事有点狡猾,买地的时候不说清楚到底作何用途,买到手之后就把小区修过帕格镇的边界来了。”
“你怎么不提提老奥布里·弗雷呢,迈尔斯?”萨曼莎问。她终于被酒精送上了陶醉之巅,口舌变得毒辣,丝毫不计后果,急着挑衅,迫不及待地想激怒丈夫,一心等着看笑话。“真实情况是,老奥布里·弗雷,就是那些可爱的石隅的老主人——还有迈尔斯跟你说的那一切的老主人,他背着所有的人做了一笔交易——”
“这么说不公平,萨咪。”迈尔斯说,可是她的声音又盖过了他。
“——他把地卖了,那块地上后来就修起了丛地,叮叮咚咚落入他腰包的,我也不清楚,但二十五万英镑总该有——”
“别胡说,萨咪,五十年代?”
“——不过等他意识到这样搞得骂声一片,就假装之前没想到会惹来这么大麻烦。上流社会的滑头。那家伙还是个酒鬼。”萨曼莎补充道。
“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恐怕,”迈尔斯坚定地说,“如果要完全了解这个问题,凯,就必须参照本地历史。”
萨曼莎本来双手托腮,这会儿假装听得不耐烦,手肘从桌上滑下来。凯虽说没法儿喜欢萨曼莎这个人,但也笑了起来,何况加文和玛丽的窃窃私语终于停止了。
“我们在谈丛地的事儿。”凯说,语气是提醒加文她人在此,他应该给予她道义上的支持。
迈尔斯、萨曼莎和加文同时意识到,在玛丽面前提起丛地的话题简直太不明智,巴里和霍华德之间明争暗斗的不就是这个吗。
“不用说,这事儿在本地一定挺让人头疼的吧。”凯说,意在逼迫加文发表意见。
“嗯。”他答道,然后又扭头面向玛丽,问,“德克兰的足球练得怎么样了?”
凯怒火中烧。玛丽大概的确受伤不浅,但加文的关切也太偏心了,而且哪有这种必要?她对这场晚宴的期待可是大大不同:就四个人,加文没法儿不承认他们的确是一对情侣。可现在呢,谁看到了也不会觉得他们俩比泛泛之交有更深一步的情谊。还有,食物也糟透了。凯放下刀叉,她盘里四分之三的菜动也没动。这个细节没有逃过萨曼莎的眼睛。她又转而跟迈尔斯说话:
“你是在帕格镇长大的吗?”
“恐怕是的,”迈尔斯说,自得地微笑起来。“就出生在这条街上的凯兰医院。八十年代的时候关闭了。”
“你呢?——”凯又问萨曼莎。萨曼莎的手不小心碰到她。
“上帝啊,不是。我是不小心流落到此。”
“对不起,我还不晓得你是做什么的呢,萨曼莎?”凯又问。
“我自己开店——”
“她卖超大号胸罩。”迈尔斯抢过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