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烟,大麻卷吗?抽,我在戴恩那儿抽过。”
“我带了一点儿。”肥仔说。
“从斯凯·科比那儿搞来的?”克里斯塔尔问。肥仔不确定自己是否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揶揄,因为斯凯是温和的、安全的选择,是中产阶级的孩子们会找的人。如果真是在嘲笑他,他倒是喜欢她这份真实。
“那么你们去哪儿弄?”他来了兴趣。
“我不知道,我抽的是戴恩的。”她说。
“会不会是奥伯?”肥仔猜道。
“奥伯是个狗娘养的。”
“他怎么了?”
然而克里斯塔尔没有合适的字眼来说明奥伯到底怎么了,即使她有,她也不想谈论这个人,因为想起他,她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有时,他会到家里来和特莉一起嗑药,其他时候他会来跟她上床。克里斯塔尔有时会在楼梯上碰到他,一边拉着他那脏兮兮的裤子前裆,一边透过瓶底厚的眼镜冲着她色迷迷地笑。奥伯经常会有些小活儿交给特莉,比如藏台电脑什么的,或是让陌生人在家里待一晚,要么就是一些克里斯塔尔不清楚是什么的营生,只知道届时她妈妈会出去好几个小时。
不久之前,克里斯塔尔做过一个噩梦。梦里,她的母亲被拽着手脚,四肢摊开,绑在一个类似铁架子的东西上,她的身体似乎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洞,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巨型鸡。梦里,奥伯在特莉山洞般的身体内部进进出出,不知摆弄些什么东西,特莉小小的脑袋看上去既害怕又凄凉。醒来时,克里斯塔尔感到又难过,又愤怒,又恶心。
“他是个混球。”克里斯塔尔说。
“他是不是一个光头、脖子上全是文身的高个子?”肥仔问。本周第二次翘课时,他坐在丛地的一堵墙上,无所事事地乱看了一个小时。那个在一辆白色货车的后面忙活的秃头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那是皮奇·普里查德,”克里斯塔尔说,“如果你是在塔本路上看到他的话。”
“他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克里斯塔尔回答,“你可以去问戴恩,他有哥们儿认识皮奇的兄弟。”
不过,她很高兴看到他真的对这些感兴趣,以前他从未一口气跟她说这么多话。
“他被判刑了,只不过是缓期执行。”
“因为什么?”
“他在克罗斯基斯用碎玻璃划伤了一个人。”
“为什么?”
“我他妈的怎么会知道?我又不在那儿。”克里斯塔尔说。
她心情很好,而她心情很好的时候说话往往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除了对凯斯奶奶的担心(但不管怎么说,凯斯奶奶还活着,活着就有康复的希望),这两周过得还不错。特莉再次开始了贝尔堂的戒毒项目,并一直坚持着,同时克里斯塔尔也保证每天把罗比送到托儿所去。他的小屁股基本上好了。那个社工看上去挺满意的。克里斯塔尔自己也每天去学校,尽管她一次也没参加过周一或周三跟特莎的见面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有时候,人就是会改掉某些习惯。
她又扭头看看肥仔。她以前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喜欢他,直到在学校剧场的迪斯科舞会上他挑中了她。所有的人都认识肥仔,他讲的某些笑话广为流传,就像电视上好玩儿的事情一样。(克里斯塔尔在每个人面前都装作自己家里有电视。她在朋友们和凯斯奶奶的家里看过不少,足够让她装一装。“是,真烂。”“我知道,我也差点吓尿了裤子。”别人讨论看过的电视节目时,她就会说些诸如此类的话。)
肥仔正在想象被碎玻璃划伤会是什么感觉。玻璃的尖端割破他脸上柔软的皮肉,他能感觉到那里的神经如被火烧,空气刺痛了伤口,血涌出来时,热乎乎,湿嗒嗒的。他发现嘴角的皮肤立刻抽动着变得异常敏感,仿佛真的被划破了一样。
“他还随身带刀吗?我是说戴恩?”他问。
“你怎么知道他随身带刀?”克里斯塔尔反问道。
“他用刀威胁过凯文·库珀。”
“哦,是的。”克里斯塔尔承认了,“库珀是个蠢材,不是吗?”
“是,他是个蠢材。”肥仔说。
“戴恩带着刀是为了防赖尔登兄弟。”克里斯塔尔给出了答案。
肥仔喜欢克里斯塔尔“事实就是如此”的口气,她认为带刀没什么不对,因为跟人结了梁子,就要做好暴力相向的准备。这就是生活粗粝的真实面,这就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当天,汪汪到家里去之前,鸽笼子还在纠缠特莎,一定要问她他的竞选宣传册是用黄纸印还是白纸印好……
“到那里去怎么样?”过了一会儿,肥仔建议道。
他们的右边是一面长长的石墙,墙上的门开着,可以瞥见里面的绿茵和石头。
“好,没问题。”克里斯塔尔说。她以前也进过一次墓地,是跟尼奇和莱安妮一起。她们坐在一个墓穴上面,开了两罐饮料,心下对自己的行为稍有忐忑。后来,一个女人冲着她们大喊,骂了几句,她们就离开了,走时莱安妮把空易拉罐向那女人抛了过去。
然而,当和克里斯塔尔走在坟墓间宽宽的水泥道上时,肥仔发现这里太暴露了,那些蒙着青苔的扁平墓碑根本起不到任何遮掩作用。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远端的伏牛花树篱。他径直从墓地穿了过去,克里斯塔尔跟在后面,双手插在口袋里。他们在长方形的墓床间穿行,绕过一个个经年磨损、字迹难辨的墓碑。这是个很大的墓地,被打理得十分精心。最终,他们看到了那些较新的墓,上面竖着精雕细琢的黑色大理石墓碑,金色碑文。墓前敬献给死者的鲜花犹未枯萎。
献给林赛·凯尔,1960.9.15-2008.3.26
睡个好觉,妈妈
“嗯,在那边没问题。”肥仔瞅瞅开着黄花的多刺灌木和水泥墙间黑黢黢的缝隙。
他们爬进潮湿的树荫,脚踩在泥土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从灌木的间隙可以看见一块块墓碑,但是并无人影。肥仔娴熟地做起了大麻烟卷,他希望克里斯塔尔在看着他并觉得他很厉害。
然而克里斯塔尔的目光透过葱郁的深绿色叶冠凝视着外面,想着安妮-玛丽。谢莉尔阿姨告诉她,安妮-玛丽周四去医院看过凯斯奶奶。如果她那天恰好翘课,也去了医院,她们就终于可以见上一面了。她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和安妮-玛丽的相遇。她会对她说:“我是你的妹妹。”在这些幻想中,安妮-玛丽总是很高兴。认识之后她们会一直见面,最后安妮-玛丽会建议克里斯塔尔搬去与她同住。想象中的安妮-玛丽有一栋像凯斯奶奶家那样的房子,整洁而干净,只是还要现代得多。最近,在她的想象中,克里斯塔尔又加入了一个躺在褶边摇篮里的粉嘟嘟的婴儿。
“给你。”肥仔说着把烟卷递给克里斯塔尔。她吸了一口,让烟雾在肺里停了几秒。大麻开始发挥作用,她的表情变得柔和而迷幻。
“你没有兄弟姐妹,”她问,“是不是?”
“没有。”肥仔说着摸摸口袋,看避孕套带了没有。
克里斯塔尔惬意地晃着脑袋,把烟卷递回给肥仔。肥仔吸了一大口,吐了几个烟圈。
“我是收养的。”过了一会儿,他说。
克里斯塔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肥仔。
“你是收养的?真的?”
在意识稍有模糊、感官也略微迟钝的情况下,秘密轻易就被吐露,一切都变得容易了。
“我的姐姐被收养了。”克里斯塔尔对她和肥仔会这样互吐隐衷感到惊奇,但很高兴能够谈谈安妮-玛丽。
“是真的。我很可能出生在跟你差不多的家庭里。”肥仔说。
可是克里斯塔尔没有在听,她只想诉说。
“我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利亚姆,但我没出生之前他们就被带走了。”
“为什么?”肥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