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为我们做了很多。”克里斯塔尔说。

“不,她没有。”特莉反驳道。

“她做了!”克里斯塔尔涨红了脸,抓住罗比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气。

“也许为你做了点,”特莉说,“为我,她可他妈的什么都没做。要是你想,就去她见鬼的棺材上哭吧。我在家里等你。”

“待在家里干吗?”克里斯塔尔问。

“那是我的事。”

熟悉的阴影笼罩了母女俩。

“奥伯要过来,是不是?”

“那是我的事。”特莉重复道,带着可悲的自傲。

“去参加葬礼!”克里斯塔尔叫道。

“你自己去。”

“别他妈像个脓包!”克里斯塔尔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没有。”特莉说,但她转过身去,透过肮脏的后窗,看向被他们称为花园的那片长势过猛、洒满垃圾的草地。

罗比终于挣脱克里斯塔尔的束缚,消失在起居室里。克里斯塔尔的拳头插入运动裤的口袋里,绷着肩膀,试图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不去参加葬礼的可能性让她想要放声大哭,然而她的沮丧中又掺杂了释然,因为这样她就不用去面对偶尔在凯斯奶奶家碰到的那些敌视的目光。她生特莉的气,可是又古怪地觉得能够理解她。你连他爸是谁都不知道,是不是,你这个小贱人?她想见见安妮-玛丽。可是又害怕。

“好吧,我也不去了。”

“你不用留下来,想去就去吧,我他妈的不在乎。”

但是克里斯塔尔可以肯定奥伯会出现,因此最终决定留下来。奥伯已经消失一周了,不知去忙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克里斯塔尔希望他死了,永远不要再回来。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她开始打扫房间,一边抽肥仔·沃尔给她的手卷烟。她并不喜欢那些烟的味道,但她喜欢他把它们送给她。她一直把那些烟和特莎的手表一起,放在尼奇的塑料首饰盒里。

墓地那次之后,她本以为肥仔再也不会理她了,因为完事后他几乎完全陷入了沉默,连声再见都没说就走了。但后来他们又在游乐场外碰了面。她可以看出,他这次比上次爽得多。他们没有抽大麻,他撑的时间也更久些。后来,他们躺在灌木下的草地上,抽着烟,她告诉他凯斯奶奶快不行了,他告诉她苏克文达的妈妈给凯斯奶奶开错了药还是怎么的,他也不是特别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克里斯塔尔简直惊骇极了。也就是说凯斯奶奶本可以不用死,她本可以仍然坐在她霍普街的小房子里。当克里斯塔尔需要她时,她会为她提供一个避难所,里面有舒服的床,铺着干净的床单,还有装满食物和不配套瓷器的厨房,起居室角落里的小电视总是招来凯斯奶奶的一声大吼:我不想看那种垃圾,克里斯塔尔,把它关掉。

克里斯塔尔本来是喜欢苏克文达的,可苏克文达的妈妈害死了凯斯奶奶。对于敌对阵营的成员是不需要区别对待的。她本来发誓要好好修理苏克文达,没想到特莎·沃尔竟然插手了。克里斯塔尔记不清特莎告诉她的那些细节了,但肥仔似乎弄错了,或者起码没完全说对。她勉为其难地向特莎保证不再去为难苏克文达,但这样的保证在克里斯塔尔激烈变化的世界中永远只是短期有效的。

“放下!”克里斯塔尔冲罗比吼道,因为他正试图撬开特莉放“用具”的饼干桶。

克里斯塔尔从罗比手中夺过饼干桶,像对待有生命的活物般把它抱在手上,仿佛那东西会为了活命而挣扎,仿佛那东西的毁灭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桶盖上有幅布满划痕的图:一辆马车,行李箱在车顶堆得高高的,正由四匹栗色的马拉着走在雪地上;赶车的车夫手拿号角,头戴大礼帽。趁特莉还在厨房里抽烟,克里斯塔尔拿着饼干桶上了楼,把它藏在自己的卧室里。罗比像小尾巴般跟在她身后。

“我想去公园玩儿。”

她有时会带弟弟去公园,推他荡秋千或是坐旋转木马。

“今天不行,罗比。”

罗比哭闹起来,直到她大吼闭嘴。

稍后天黑的时候——克里斯塔尔让罗比吃了意大利面圈,给他洗了澡,那时葬礼早就结束很久了——奥伯重重敲响了前门。克里斯塔尔从罗比卧室的窗口看到了他,想抢着去开门,却还是没快过特莉。

“你好,特莉。”奥伯说着,不等任何人邀请便跨进了门槛,“听说你上周在找我。”

尽管刚才叮嘱罗比待在自己房里,小男孩还是跟着克里斯塔尔下了楼。克里斯塔尔能闻到奥伯头上的洗发水味道,但那股香味仍然难掩陈年老夹克上面的烟草和汗味。来之前奥伯喝了几瓶,当他色迷迷地盯着克里斯塔尔时,她能闻到啤酒的味道。

“嗨,奥伯。”特莉的语气是克里斯塔尔在别的时候听不到的。随和的,讨好的,那语气承认了他有权进入她的房子。“你去哪儿了?”

“布里斯托尔,”他说,“你怎么样,特莉?”

“她什么都不需要。”克里斯塔尔说。

透过厚厚的镜片,他朝她挤了挤眼睛。罗比死死抱住克里斯塔尔的腿,她都能感觉到弟弟的指甲掐在了她的皮肤上。

“这是谁啊,特莉?”奥伯问,“你老妈?”

特莉大笑起来。克里斯塔尔对奥伯怒目而视,罗比的手把她的腿抱得更紧了。奥伯醉醺醺的眼神落到了小男孩身上。

“我的小男孩过得好不好啊?”

“他不是什么你的小男孩。”克里斯塔尔说。

“你怎么知道不是?”奥伯咧嘴笑着,平静地问她。

“滚开,她什么都不要。告诉他,”克里斯塔尔冲着特莉吼道,“告诉他你什么都不要。”

特莉夹在两个比她强悍的意志中间左右为难,最后怯生生地说:“他只是过来看看——”

“不,他不是,”克里斯塔尔说,“操他妈的他才不是呢。告诉他。她不需要任何东西。”她恶狠狠地冲着奥伯的笑脸说,“她已经几个星期没吸过了。”

“是吗,特莉?”奥伯的脸上还挂着笑。

“是的,是真的,”特莉没出声,克里斯塔尔只好替她回答,“她还在贝尔堂。”

“撑不了多久了。”奥伯说。

“滚开。”克里斯塔尔被激怒了。

“那里要关门了。”奥伯说。

“真的吗?”特莉突然慌了,“他们不会关门的,不是吗?”

“当然要关门了,”奥伯说,“预算削减,懂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克里斯塔尔对奥伯说,“都是放屁,”她又告诉母亲,“那些人什么都没说,不是吗?”

“预算削减。”奥伯重复道,一边拍拍鼓鼓囊囊的裤袋,想摸根烟出来。

“我们有案例回访,”克里斯塔尔提醒特莉,“你不能再吸,不能。”

“那又是什么玩意儿?”奥伯摆弄着打火机,等着母女俩向她解释,但没有人理他。特莉在女儿的凝视下坚持了两秒钟,终于不情愿地把目光收回,落在穿睡衣的罗比身上,他还紧紧抱着克里斯塔尔的腿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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