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确实已经做到了。”科林说。
帕明德大笑起来。科林瞠目结舌地看了她几秒钟后,也笑了,轰隆隆的笑声活像藏獒在吠叫。
“好吧,他们是让我们丢了工作,”帕明德说,“而且弄得我们两个连家门都不愿意出。但是,除了这两点,我觉得我们俩的状态非常好。”
科林摘下眼镜,揉揉湿润的眼睛,仍然咧嘴笑着。
“来吧,科林。我想投你一票。一切还没结束。在我脑袋一热,当着整个议会和媒体的面告诉霍华德·莫里森他并不比瘾君子强多少之后——”
他再次大笑起来。帕明德很高兴,因为自从新年以后,她还没有听到他笑得这么开心过。上次还是巴里把他逗乐的。
“——他们忘记投票把戒毒所赶出贝尔堂了。所以,求你了。穿上外套,我们一起去。”
科林慢慢安静下来。他低着头,胡乱地搓着手,像是想把它们洗干净。
“科林,还没有结束。你的参选是有价值的。人们并不喜欢莫里森一家。你参与的话,我们斗争的阵地就会更坚实。求你了,科林。”
“好吧。”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并暗暗佩服自己的勇气。
到教堂的路很近。两个人走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选民登记卡。除了他们,教堂里空无一人。他们各在选票上科林的名字旁重重地画上一个叉,带着偷偷进行了某项秘密勾当的心情离开了。
直到中午,迈尔斯·莫里森才去投票。临走前路过合伙人办公室时,他停了一下。
“我去投票了,加文。”他说。
加文指指贴在自己耳边的电话,他正在与玛丽的保险公司通话。
“啊——好的——我去投票了,肖纳。”迈尔斯转身对秘书说道。
提醒一下这二位他需要他们的支持也没什么害处。迈尔斯步伐轻快地走下楼梯,朝铜壶咖啡馆走去。经过做爱后的简短交谈,他和妻子商定在那里碰面,一起去教堂会厅。
萨曼莎一上午都待在家里,留她的助手看店。她知道她不能一直拖着不告诉卡尔莉店要关门了,卡尔莉就要没工作了,但她就是无法打起精神在这个周末的演唱会之前处理这件事。当迈尔斯出现,她看到他脸上激动的微笑时,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愤怒。
“爸爸还没来吗?”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他们要在营业时间结束后再去。”萨曼莎说。
她和迈尔斯到达时,投票处有两个年长的妇人。萨曼莎等在外面,看着她们的背影:铅灰色的烫发、厚厚的外套和比外套还要臃肿的脚踝。有朝一日她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离开时,其中一个腰弓得更厉害些的老太太看到了迈尔斯,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对他说:“我刚刚投了你一票!”
“哦,太感谢你了!”迈尔斯高兴地说。
萨曼莎走进投票隔间,看着选票上的两个名字:迈尔斯·莫里森和科林·沃尔,手里握着用线拴住的铅笔。她飞快地在选票上写下“我恨他妈的帕格镇”,然后把它折起来,走到票箱跟前,面无表情地把它从槽里扔了进去。
“谢谢,亲爱的。”迈尔斯轻声说,拍拍她的背。
特莎·沃尔,此前从未错过一次选举投票,今天却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径直开过了教堂,没有停下。鲁思和西蒙一整天都在更认真地讨论是否要搬去雷丁。晚饭前整理餐桌时,鲁思把选民登记卡扔了出去。
加文从未想过要去投票,若是巴里还活着,参加了竞选,他说不定会去,但他绝对无意帮助迈尔斯实现另一个人生目标。五点半时,他整理好公文包,心里烦躁不已,因为他实在找不到任何借口不去凯家里吃晚饭了。更让他懊恼的是,保险公司终于松口,玛丽的案子开始有了进展,所以他非常想去她家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是,现在他却必须留到明天再讲,因为他不想把喜讯浪费在电话上。
凯为他打开门后,立刻开始机关枪般啪啪啪啪飞快地说起话来,这往往意味着她情绪不好。
“对不起,今天我过得很糟糕。”凯说,尽管他并没有抱怨。他俩甚至还没有互相问候。“今天回家晚了,晚饭还在做。进来吧。”
从楼上传来了震天响的鼓声和其他低音乐器的声音。加文惊讶为什么没有邻居上门抱怨。凯看见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便解释道:“哦,盖亚很生气,因为她在哈克尼喜欢的某个男孩开始跟别人约会了。”
凯拿起加文进来前就已经开始喝的葡萄酒,喝了一大口。把马尔科·德·卢卡称为“某个男孩”让她的良心稍稍有点不安。事实上,在她们离开伦敦之前的几周,马尔科住到了家里。凯发现那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孩子,体贴而热心。若有个像马尔科一样的儿子,她会很高兴的。
“她会挺过去的。”凯把回忆推开,回到炉边看看锅里煮的土豆。“她今年十六岁。十六岁的孩子总是在变化的。喝点酒吧。”
加文在桌边坐下,心里默默希望凯能让盖亚把音乐关小一点。在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锅盖咣咣当当和排气扇轰隆声的房间里,他们两人只能大声喊叫才能让对方听清。他再次想念玛丽家忧伤而安静的大厨房,想念玛丽对他的感激和对他的依赖。
“什么?”他大声问道,因为他觉得凯似乎问了他什么。
“我是说,你投票了吗?”
“投票?”
“议会选举!”她说。
“没有,”他回答,“毫无兴趣。”
他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了他的回答。她又开始说了,而直到她拿着刀叉回到餐桌旁,他才听清她的话。
“……真是令人作呕,帕格镇竟跟奥布里·弗雷沆瀣一气。如果迈尔斯当选,贝尔堂肯定就完了……”
她倒出土豆锅中的水。水泼溅和锅勺碰撞的声音再次淹没了她的话音。
“……如果那个蠢女人没有情绪失控,我们或许胜算还大一些。我给了她戒毒所的那么多数据资料,可她肯定用都没用。她只是冲着霍华德·莫里森喊,说他有多胖。如此不专业……”
加文也听说贾瓦德医生当着众人的面发飙了。他当时觉得还挺有趣的。
“……这种前途未卜的感觉对戒毒所工作人员的信心都损害极大,更别提病人了。”
然而加文无法聚集起怜悯或义愤等情绪。他能感到的只有沮丧。凯似乎已经与本地盘根错节的人际和事务产生了越来越深的纠葛,这就意味着她把根扎得越来越深,要移除她也就变得更难。
他扭过头,看着窗外长势过猛的花园。他已经提出这个周末帮弗格斯一起为玛丽修剪花园。若是幸运,他想,玛丽说不定会再次请他共进晚餐,而如果真是那样,他就可以逃过霍华德·莫里森六十五周岁的庆祝派对,迈尔斯还以为他满心期待参加呢。
“……想要保留威登家,但是,不,吉莲说我们不能像采野莓一样。你会把那叫做采野莓吗?”
“对不起,什么?”
“玛蒂回来上班了。”她说。加文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玛蒂是凯的一个同事,她现在接手的许多案例都是那个人的。“我想继续跟进威登家。因为有时候,你会对某个家庭产生特殊的感情,但吉莲不让。太疯狂了。”
“你一定是全世界唯一想要跟威登家打交道的人,”加文说,“起码就我所知是如此。”
凯动用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刻地反驳他。她把正在烤的鲑鱼片从烤箱里拽出来。盖亚把音乐开得那么大声,搞得她手中的盘子都似乎在震动。她重重地把盘子掼在炉子的搁架上。
“盖亚!”她大步走过加文,来到楼梯下,朝楼上吼道,吓了加文一大跳。“盖亚!声音关小!我是认真的!关小!”
音量大概减弱了一分贝。凯生着闷气,走回厨房。加文到达之前,她和盖亚之间的争吵是有史以来最激烈的。盖亚宣布,她打算给父亲打电话,问自己是否可以搬去与他同住。
“那就祝你好运!”凯喊道。
但布伦丹也许会答应也说不定。盖亚才一个月大时,他就离开了她。他现在结了婚,又有了三个孩子。他有大房子和一份好工作。如果他答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