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贺想再说些什么,但又没能想出什么。真智子一说她女儿在学器械体操,一般人都会有这种反应。
“这么说来,是你一个人在抚养女儿了?”
“正是这样。”
“不容易啊。嗯,你的工作是什么?”
“在附近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还有每周三次在舞蹈学校教课。今天就是教课的日子,所以回来晚了。”
“每周哪三天?”
“周一、周三、周五这三天。”
加贺点点头,在手册上记下。
“嗯,那么——”加贺抬起脸,拇指指向身后,即真智子的家,说道,“这位叫毛利周介的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忽然冒出毛利的名字,真智子吓得睁大了眼睛。
“我们从他的驾照得知了他的身份。”加贺说道,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从他的名片上,我们也知道了他在哪儿工作。应该是负责一家商场的店外销售吧?”接着加贺再次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还是你不认识他?”
“不,我跟他很熟。确切地说——”她想用唾液润润嗓子,口中却干巴巴的。无奈她只好这样接着说道,“我跟他关系很亲密。”
“也就是说,你和他正在交往?”
“是的。”她回答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想……半年前吧。”
“他经常来你家吗?”
“是的。时不时就来。”
“今天也是他说好了要来的吗?”
“不,我没听他说过。一般他都会预先约好再来,但也有不少时候会忽然出现。”
“这样啊。”
或许加贺想从真智子的表情上读到些什么,直勾勾地盯着真智子的眼睛。她耐受不住他的目光,视线投向下方,忽然想道: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看来应该是个失去了心上人的女人。这个时候是不是该流泪?或者应该陷入一种半疯狂的状态?然而她都没能做到。她做不出这种表演。
“你们订婚了吗?”
“没,这种事……”
实际上,真智子从没想过要和毛利周介结婚。
“你把屋子的钥匙交给了毛利先生吗?”
“是的。”
“你女儿也有钥匙吧?”
“嗯。”
“还有其他有钥匙的人吗?”
“没有了。”
“租房时,一般房客只能从房主那里拿到两把钥匙。你是又配了一把钥匙吗?”
“给他的那把钥匙是大约三个月前配的。”
“还记得配钥匙的那家店吗?”
“记得,就是附近的配锁店。我的通信录上记着那里的电话号码。”
“稍后请告诉我们。”加贺在手册上记录着,“那么,”他说道,“对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线索吗?”
“线索……是吗?”
真智子努力思考起来。她想要回忆起和毛利周介的最近一次谈话,凶手的蛛丝马迹或许就藏在对话里。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才发觉,她这阵子并没有和他认真说过几句话。两个人口中传递的都是些没什么意味的空洞台词。
她别无他法,只能摇头。
“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吗?但这个时候就算强迫你想出什么,恐怕也是件难事。”加贺说道。这话是不是在安慰她?真智子不得而知。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一头的电梯门打开了。这幢公寓一共有七层,这里是第三层。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是理砂。她穿着一身运动服,肩上挎着小运动包,一头长发扎在脑后。似乎注意到周围的气氛和平时不一样。
她站在那里,露出迷惑的眼神,但很快便朝真智子走来。或许是看见真智子和二个陌生男子在一起,她一脸警惕。
“这是你女儿?”似乎是注意到母女俩目光交会在一起,加贺问道。
真智子回答:“是。”
“那么,能由我向你女儿说明一下案件吗?或者你自己跟她说?”
“不,我来吧。”说完,真智子向女儿靠近。理砂站在那里,直盯着母亲的脸。
真智子做了个深呼吸:“那个……家里好像是进窃贼了。”
理砂并没有立刻反应。她的脸朝向母亲,只有一双黑眼珠左右转动。最终,她口中小声漏出一句:“啊?”
“窃贼。而且,那个毛利叔叔你知道吧?他呢……”
接下去该怎么说才好,真智子犹豫了。她想找一个刺激性比较弱的词,却想不出来。
在这欲言又止之间,理砂投来疑问:“毛利叔叔怎么了?”
“嗯。那个……毛利叔叔他……被杀了。”她的语尾颤抖。
即便说到这里,理砂的反应依旧迟钝。真智子以为她或许没有听清楚。
这时,理砂开口了:“是这样啊……”
她并没有显出特别震惊的样子。对这年头的孩子来说,或许这种程度的事情不会让他们感到吃惊,真智子想道。还是她觉得没有现实感?
理砂感到有人站在了背后。
“听说你去体育俱乐部了?”加贺问道。
理砂用那双在脸上显得比例略大的眼睛向上看着加贺,干脆地点了一下头。看来他没有必要说明自己是刑警了。
“什么时候从家里出门的?”
“早上出家门的,就再没回来过。”
“再没回来?”
“放学之后,我就直接去俱乐部了。”
“那么现在是你第一次回到家了?”
“是。”理砂答道。
“平时大都是这样的。”真智子在一旁补充道。
加贺沉默地点点头。真智子家的房门被打开,另一个警察探出脸来。
“加贺,能让夫人来这里一下吗?”
加贺朝年轻警察轻轻抬了抬手。“可以吗?”他向真智子问道。
“好的。”真智子虽这么回答,但有件事放心不下。“那个……我女儿……”
她想说,如果可以,请不要让女儿看到尸体。
加贺应该是察觉到了。他对年轻警察命令道:“你在这里向这位小姐问问情况。”接着又转向真智子。“那么,拜托了。”
03
真智子和理砂的家是那种一般称为两室一厅的格局,从家门进去就是一个餐厨两用的大厅。真智子本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但现在那些原本放在餐桌上和橱柜里的东西几乎全落到了地板上,有的被摔碎,有的则弄脏了地板。唯一毫发无损的是那个被友人当结婚礼物送来的时钟。
餐厅深处有两个六叠大小的房间,右边是西式房间,左边是和式房间。西式房间虽然有门,但现在敞开着。这里已经成为了理砂的专用房间,里面放着小床、书桌和书柜等东西。一个警察正在里面走来走去。
和式房间和餐厅被一扇推拉门隔开,但现在门被取下,立在水槽前。门上糊的纸残破不堪,门框也有一部分被折断了。
房间的墙边并立着两个衣柜,正因为如此,房间又窄了一些。
真智子睡觉的时候,被子是从壁橱里拿出来的。在给理砂买床以前,母女两人总是铺上两床被子,亲密无间地并排而睡。
衣柜的抽屉基本上都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被翻了出来。真智子很喜欢的裙子的裙摆一直垂到了榻榻米上。
情况还不仅如此。墙上的镜框掉了下来,玻璃碎了一地。一腿看去’只能让入觉得是被谁歇斯底里地乱闹了一气:翻式房间接近正中央的地方,有~大块被蓝毛毯盖住的东西。真智子知道,那里面是手脚蜷缩的毛利周介。
一个警察一直低头凝视着榻榻米,或许是在寻找凶手的遗留物。当然,他可能还另有目的,但真智子并不知情。
指挥侦查行动的是一个瘦削而满脸皱纹的男子,姓山边。
“这次的事情让我们很同情你。”山边一脸老实地说道。
真智子沉默地垂下目光,脑中又横穿过那个想法:这个时候是不是哭出来比较好?
“想必你现在一定心情起伏,但为了早日抓住凶手,请务必协助我们。”
“好……请问,要我干什么……”
“首先,请你清点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偷走。因为也有盗贼入室的可能。”
“啊,好的。”
虽然这么回答了,但到底该清点什么,她没有半点主意。这个屋子里没有什么是对盗贼有用的东西,这一点她十分清楚。她向来不喜欢把过多现金放在家里。即便如此,她还是决定看一下衣柜的抽屉,盘点一下那些羞于让警察看见的首饰物件。她的脑中萦绕着山边的那句话:“也有盗贼入室的可能。”如果不是盗贼,他们会怎么想呢?
“怎么样?”加贺问道,“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没有。”她一边回答一边合上抽屉。然后,她慢慢走近梳妆台,打开了最下面的抽屉,轻轻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
“存折没了。原先放在这里的。”
“印章呢?”
“不在里面。”
“银行的名字、支行和账号还记得吗?”
“记得。”真智子从钱包里取出借记卡,将上述信息告诉了加贺。他飞快地记了下来。
这时,另一个警察走了过来,小声对山边说了什么。山边轻轻点头,看着加贺叹了一口气。
“警视厅的人总算到了。”
加贺闻言,看了看真智子,露出一副充满歉意的衷情:“我想以后还会找你问同样的话,请多包涵。”
“没关系。”就算是几十次、几百次,我也只会说同样的话,真智子心说。
从警视厅来的中年警察是个说话时喜欢反复确认的男人。正因为如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也更擅长对人提问。
“我再确认一下,你从会计事务所出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左右。之后,你顺路到过书店和商场等地方,到达舞蹈学校是晚上七点左右。然后教完课,九点过后从舞蹈学校出来,到家的时候琏九点半。这些都没错吗?”
“我想不会错。”
“舞蹈学校在车站前面。你说是徒步走到那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