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把一名身携皮包的男性送到纽约。”
“您一次都没有问过那包里装的是什么。也没有流露过想要知道的样子。”
“公司对我们说过,那是非常贵重的物品。比我的性命还要宝贵。”
“您不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武尾耸耸肩。“只要不是危险物品,管它是什么呢。”
桐宫玲点点头。
“这种态度非常重要。如果很想知道,却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得不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那么,在我们这一方看来,还是会令人有些不安的。”
看来这次的工作也很敏感。大约是要保护见不得光的“某些东西”吧。
他默然不语,桐宫玲却道:“是素数。”
“诶?”
“数学上的素数。比如2、3、5什么的,除了1和它本身之外,无法被整除的数。那个包里放着的,是记录着某个素数的东西。只不过,那个素数的位数非常之多。即使用超级电脑来计算,也无法轻易算出来。您知道吗?现在,这样的素数常被使用在信息加密领域。”
“听说过。但不清楚具体做法。”
就算解释,他大概也听不懂的吧。
“要把加密信息解码,就必须用到那个素数。总之,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运输的时候也必须多加防备。所以,才委托您的公司负责保卫。”
“原来如此。”武尾点着头,回望桐宫玲,“然后呢?”
她笑着,微微侧着头。“您好像没什么兴趣呢。”
“这和我一辈子都没什么关系。不可以吗?”
“不,这样很好。那个人很快就要到这儿来了。”她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张便笺纸,放在桌子上。
武尾伸手拿起那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名字:“羽原圆华。”
“这就是我们希望您保护的人。读作‘UHARAMADOKA’。她基本上都生活在这栋楼的某个房间里,偶尔才会外出。外出时,我们希望您能贴身保护她。无论她去哪儿,您都不能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保护她免遭一切危险。”
只有一点,桐宫玲竖起食指。
“只有一件事要注意。请务必不要对她产生兴趣。不能询问关于她的一切问题,比如她为什么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等等。明白了吗?”
“在保卫方面有必要的事情也不能问?”
“如果觉得必要,我会告诉你的。忘了说了,她外出的时候,我也会跟在旁边。可以吗?”
保护对象似乎是个相当麻烦的人物。但他已经做好了接一单困难工作的准备。要不然,对方也不会特地把委托交给武尾一个人了。
明白,他答道。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着呢。”桐宫玲应道。武尾站起来,面向门口。
门开了,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她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长发,个子不高,穿一件格子衬衫,牛仔短裙下伸出一双细腿。眼睛大大的,眼梢上翘,让人联想到猫。
武尾稍稍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要保护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女性。
桐宫玲站在两人中间。
“这位是武尾彻先生。他希望成为你的保镖。”说着,她又转向武尾,道,“这是羽原圆华小姐。”
请多关照,武尾低头行礼。
羽原圆华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武尾,接着,她的视线上下移动起来,就像在检查他的全身。
怎么?武尾问道。
“走两步。”她说。声音里带点儿鼻音。
“啊?”
“在周围稍微走两步。直到我说停为止。”她指着地板,画了个圈。
武尾迷惑地看看桐宫玲。她微微点头,让他照做。
武尾无法,只好在沙发周围慢慢走了起来 。走完一圈,圆华“嗯”了一声,点头道:“走的时候不疼吧?”一边指着他的身体。
“疼?哪里?”
“腰。右腰。你有腰疼病对吧。”
她的断言让武尾大吃一惊。她说的没错,从年轻时起,腰痛就困扰着他。
“你怎么知道?”
“一看就知道了。你身体不协调。怎么样?能跑吗?万一有个什么事,不能跑的保镖可是个问题。”
她的话让桐宫玲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
武尾自信地拍着胸膛。
“没问题。的确,腰痛是我的老毛病了,但我平时都很注意的。”
圆华在鼻子里“嗯”了一声,又指向武尾的嘴。
“自己注意是很好,但最好还是尽早去看一下牙科医生。身体不协调的原因和牙齿的咬合有关。”
武尾的手不由得摸上了自己的下巴。他还从没想到过牙齿咬合的问题。
圆华放下手,对桐宫玲道:“这个人可以 。”说完,就转过身,打开门,走出了房间。武尾茫然地目送她离去。
桐宫玲打量着他的神情,现出一丝苦笑。
“您好像很想问关于她的事情。”
“啊,不,这样的想法……”虽然含糊带过,但桐宫玲说的没错。这女孩是什么人啊?
“您通过了她的面试。怎样,您接受这份工作吗?如果您接受的话——”桐宫玲提示了一下报酬。那是个比武尾的预料高出许多的数字。
没有理由拒绝。我接受,武尾答道。
武尾的工作从第二天开始。虽说是工作,但这一整天他都是在研究所的大厅里度过的。一问才知道,圆华基本上连饭都是在所里吃的。晚饭前,傍晚六点多的时候,桐宫玲告诉他今天可以回去了。
“她外出的频率怎样?”
听了武尾的提问,桐宫玲摇摇头。
“很随意。有时候连续好几天都出去,有时候一个多星期不出门一步。不到出门的时候是不知道的。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呀?”
“不,没关系的,现在也不迟。”
武尾想得很开:光候着就有报酬拿的话,该有多开心啊。
但这样的好事没能持续多久。第二天,武尾就首次陪同圆华出门了。桐宫玲开车前往的目的地是一家大型购物中心。圆华在里面逛了几家店,试了一堆衣服,把玩的小饰品更是不计其数。她一移步,武尾便和桐宫玲一起跟上去。当然,同时还注意着四周有没有可疑人物。
陪小姑娘买东西是件辛苦差事。但作为工作呢,又不觉得那么苦了。武尾一边用目光追随着圆华的动向,一边暗自纳闷。为什么她有必要请保镖呢?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啊。如果是豪门大小姐倒还需要留心,可如果是那样,就不会在研究所里过夜了。
但武尾禁止自己继续深入思考下去。一方面,对方已经挑明了,说不得对圆华抱有兴趣;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不过,那一天他只留下了一段记忆。买完东西,桐宫玲把车开出立体停车场的时候,圆华说:“等等。”
桐宫玲踩下刹车。“怎么了?”
武尾回头看看后座。圆华用手指向窗外。“有个家伙让人很头痛。”
沿着她指的方向抬头看去,有个男人正站在立体停车场的三楼,把身子探在外面抽烟。他一只手摆弄着手机,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香烟。抽的时候,烟灰时不时飘落下来。正下方的通道上,开车过来买东西的顾客来来往往。
“别管了吧?”桐宫玲说。
“不行。下面有小孩子经过,万一烟灰飞进眼睛里可就糟了。”圆华扫视了一圈四周,说了声“正好”,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武尾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跟着下了车。不远处有个手拿许多气球的男人,好像是免费送给小孩子的。圆华走过去,说了几句,拿过一只红气球。
“这是要做什么?”
圆华没有回答武尾的问题,径直向立体停车场走去,像是在说“你等会就知道了”。三楼抽烟的男人仍然在一门心思地玩手机,没有朝他们看上一眼。
圆华站住了。这里与三楼的高度差大约有十米,直线距离也差不多。
她歪着头,向左移动了两步。然后,像是算准了时机似地,松开了气球。
眼看着红气球向上升去。不仅如此,还在风的推动下,斜斜地向前飘移。就像被吸住了似的,气球直直地向三楼的男人飞去。
气球飘到男人左手边,似乎是碰到了烟头,瞬间“砰”地一声,炸成了碎片。男人吓了一大跳,朝后一仰。
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是手机。大概是男人惊吓间失手掉落的。再抬头看时,男人面孔扭曲着,不见了。恐怕是下楼来捡手机了吧。
“那只手机估计是坏掉了。哼,自作自受。”圆华说完,向车子走去。
武尾和圆华回到车上,桐宫玲问道:“这下舒服了吧?”她虽然没有下车,却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嗯,算是吧。”圆华生硬地回答。
桐宫玲发动了车子。对圆华所做的事情,她既没有出言询问,也没有发表评论。
当然,武尾什么都没有问。三人回到了研究所,路上一言不发。
之后,圆华也时有外出。正如桐宫玲所说,有时候她经常出去,有时候又在一段时间内毫无动作。出门所去的地方各种各样,看电影啦,买东西啦,上美容院啦。只不过,她总是只身一人,没有与朋友会过面。唯一去见过的,只有在郊外一栋独门独户的房子里一个人生活的外婆。门首的姓名牌上写着“蛯泽”,应该是母亲那边的。武尾没有与她交谈过,不过那是一位个子矮小,气质高雅的老太太。
虽然羽原圆华外出时,武尾都以保镖的身份时刻跟随,却仍然没有弄清她是什么人。不过,一起度过的时间久了,也开始发觉一些事情。圆华的身边总是会发生奇怪现象。
那是去外婆家时的事。外婆家附近有条河,圆华与外婆一起沿着河边散步。武尾与桐宫玲拉开一段距离,在后面跟随。忽然起了一阵风,吹跑了外婆戴的宽檐帽。帽子掉进河里,随波飘荡,离岸边超过十米远。
圆华撇下外婆,沿着河一路小跑,好像是打算设法把帽子拿回来。武尾追了上去,觉得她是在做无用功。哪有那么巧的事,能把帽子取回来呢。
圆华跑出二十多米,站住了。令人吃惊的事在后头。不知是不是风向起了细微的变化,河里的帽子居然画出一道曲线,慢慢地向圆华靠近。和那只气球一样,就像被吸住了似的。
她拾起帽子,返回外婆身边。小个子老太太接过帽子,嘴角带笑,道了声谢。
还有一件事。购物回来,走在公园里的时候,看见几个少年在玩纸飞机。但他们的纸飞机没有一架是飞得好的。其中一架刚好落在了圆华脚边。她刚捡起飞机,飞机的主人也跑了过来。
圆华对那少年说了几句话,整理了一下纸飞机的形状,看了看四周,便扔了出去。纸飞机好像获得了什么动力似的在空中飞翔,缓慢而优雅地回旋着。不仅如此,纸飞机还漂亮地回到了圆华他们身边。她抓住飞机,递给了少年。少年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别的孩子也都看呆了。
圆华微笑着走开了,武尾等人跟在后面。走到半路,武尾冷不丁回头望了一眼,少年还在扔纸飞机,但不管他怎么使劲,都没办法飞得像刚才那么远。
另外,还有这么一件事。是去美容院的时候。圆华剪头发时,武尾就在店外等候。抬头望天,云彩的走向逐渐怪异起来,没多久就下起了雨。那家美容院没有停车场,到停车的地方得走上一段路。但他们都没有带伞。
武尾走进店里,对坐在等候席上的桐宫玲说要去买把伞。她摇摇头,说没必要。武尾问为什么,她说就算买了也是浪费,让他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虽然心里纳闷,但武尾还是回到了老地方,望着下个不停的大雨。已经进入十月了,气温走低,全身湿透是让人很受不了的事情。
但一个小时过去了,雨势却逐渐减弱,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天空依旧昏暗。
雨刚停,圆华就推开店门,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剪得短了些。
桐宫玲也跟着出来了。两人默默迈开步子,速度都很快,似乎有种默契。武尾赶紧跟了上去。
结果,直到三人走到停车场为止,雨都没有再下。武尾放下心来,坐进了副驾驶室。刚刚系好安全带,雨点就落在了挡风玻璃上。连喊一声的工夫都不到,雨势就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倾盆大雨。桐宫玲甚至还没有发动汽车。随后,大雨一直下到了深夜。
这些都还算不上奇迹,也许只是凑巧发生了而已。但武尾感到奇怪的并不只是这些,还有现象的目击者之一桐宫玲的那种司空见惯的态度。换了一般人,帽子捡回来了,总要说声“太好了”吧?纸飞机飞得那么漂亮,总要说声“真没想到”吧?巧妙地避开了大雨,总要说声“谢天谢地”吧?但她们总是默默无言,似乎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发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武尾有好几次想问,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原因是明摆着的:禁止询问和圆华相关的一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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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来的时候,前山洋子感到有点惊讶。男人独自一人旅行并不是多稀罕的事,因日常工作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冬季的温泉旅馆里能得到最好的放松。不过那基本上都是些半老的男人,很多人大概都快退休了。
但今天出现的这位客人,怎么看都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个子不高,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身穿牛仔裤,罩着登山夹克,背着登山包。
青年自称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