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来如此。一定是这样了。”矶部给车解了锁。
青江钻进车里,又望望登山口。一条直直的山路,旁边簇拥着树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脑海中浮现出女孩屏气凝神藏在树荫下,等自己走远的样子。但他没有继续想下去。就算是这样,她也自有她的理由吧。何况这里现在并不是什么需要禁止入内的危险场所。
在集会所确认了几个数据之后,青江复印了一份,接着与矶部商议明天的安排。商议已毕,他与矶部告别,独自前往今晚住宿的旅馆。他预约的是“前山旅馆”,就是死者住过的那家。这家旅馆在村子里是最大的,上次调查的时候他也住在这里。
青江走到旅馆门前,看见一个眼熟的男服务员正在打扫玄关。对方似乎也认得他,低头寒暄道:“您好,多谢惠顾。”接着打开玄关的拉门,向里面喊道:“老板娘,青江先生到了。”
青江刚踏入旅馆,老板娘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欢迎光临。”
“又来请您多多照顾了。这次是住一晚。”
“您很忙吧,工作辛苦了。”老板娘绕到柜台内侧,拿出住宿票。
青江走向柜台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在面向电视机的沙发上坐着刚才那个女孩,正在玩手机。
她也看见了青江,似乎不太高兴地站起来,快步上楼去了。
怎么了?老板娘在问。
“没什么……刚才那位年轻的姑娘,也住在这里吗?”
“是的,她是今天到的。”
“她有同伴吗?比如家人。”
老板娘摇摇头。
“她是一个人来的呢,说是学生,自己出来旅行。”
“哦……”
如果是大学生的话,大概是大一或者大二吧。她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不管怎么说,从老板娘的语气推断,她应该不是死者的家属。
“她的朋友以前也住过我们这儿。”
“朋友?”
“是个年轻男孩子。她给我看了照片,问我这个人是不是在这里住过。我记得那个人,就告诉她,是啊,是在这里住过。我问她是不是认识,她说是朋友。”
青江“嗯”了一声,拿起圆珠笔,在住宿票上填写姓名等信息。“不过,你真厉害啊。”他对老板娘说,“曾经住过的客人,你都记得吗?”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全都记得的。”老板娘摇摇手,“之所以记得那位客人,是因为有点事情让我很在意啦。”
“是什么事?”
“在他入住之后的第二个星期,我又看见他了,在登山道附近。”
“诶,那么,他是连续两星期都来了?”
“是的呢。看来第二次是住到别家去了。而且,就在我看见他的第二天,就发生了那起事故。”
“是说硫化氢事故吗?”
老板娘神神秘秘地点点头。
“总之,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对那位客人有印象的。”
“原来如此。”
那也难怪,青江理解了。
第二天,青江在八点钟起了床,去大敞间吃早饭。和上次相比,客人似乎少了些。那起事故见报后,听说不少人相继取消了预约。或许过上一段时间,客人还会回来的。
刚吃完早餐,那个女孩就出现了。一身牛仔裤配长袖棉毛衫的装束。也许是因为没有化妆的缘故,看上去比昨天还要年轻。
她坐到了青江的斜前方。两人对视了一瞬,女孩就马上移开了目光。
饭后,青江去大浴场暖了暖身子,又回到房间。桌上堆满了资料,昨天他看数据看到很晚,仍然没想出什么好提案。今天的会议只能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了。他眼前浮现出矶部窘迫的表情。
上午十点,青江做好准备,走出房门。在一楼的柜台前精算费用的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个女孩。她手里拎着登山包,大概是要出发了吧。就像昨天一样,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把手机放在桌上,目光移向电视,没有看青江一眼。
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一家三口,孩子大概还没上小学吧,右手拿着个塑料瓶。
老板娘递出了住宿费明细,青江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放在柜台上。这时,旁边有人“啊”了一声,扭头一看,一家三口中像母亲的那个女人正忙着把塑料瓶扶起来。瓶里的液体在桌上扩散开来,大概是孩子弄翻了手里的塑料瓶。
青江看着那个女孩。她把放在桌上的手机往旁边挪了二十厘米左右,看上去毫不慌张。
液体还在桌上扩散着,向女孩那边流去。女孩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顾看电视。这样下去,手机不就湿了吗?青江有点着急。
但她的手机安然无恙。液体在离手机不远的地方停下了。不过,如果她没有挪手机,手机肯定是会弄湿的。
母亲一边道歉,一边开始用纸巾擦桌子。女服务员也拿着毛巾赶来帮忙。大概是觉得妨碍到收拾了吧,女孩这才拿起了手机。
“青江老师。”老板娘喊了一声,把信用卡的收据递给他。
“啊,不好意思。”青江急忙签了字。
看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十五分。离十一点开会还有一段时间。还是早点过去,和矶部最后再商量商量吧。
青江向老板娘打了个招呼,走出旅馆。在走向集会所的途中,他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个女孩的事情。
7
元旦刚过,在中冈所属的麻布北警察署的管辖范围内就发生了棘手的案件。
在西麻布的大街上,一名女子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遇刺。警方根据目击者的通报在附近布控,很快就抓到了一个年轻男子。女子性命无碍,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凶犯以前曾和受害人交往过,被甩之后心怀怨恨,伺机行凶。
问题是,受害女子两个月前曾向麻布北警察署报案,称自己的邮件被人偷窥。和男子分手后,她搬过两次家。在之前的住所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偷窥事件发生后没多久,男子就不请自来。她认为,男子也许是先通过跟踪确定她所住的公寓,再通过邮件来确认她的房间号码。
当时应对此事的,是生活安全课负责跟踪狂事件的一位警部补。警部补联系了那名男子,确认有关事实。但男子只承认自己偷看过以前那个住所的邮件,却并不知道女子现如今的住址,更别提跟踪她了。看他的态度不像说谎,警部补最后得出结论,这次只是女子的受害妄想罢了,于是并未采取对策。
结果就出了事。男子说了谎,警部补没能看穿。批评警方有眼无珠的声音蜂拥而至,也是没办法的事。
东京降下大雪的第二天早上,中冈等人接受了署长的训话:“如果一般民众前来寻求帮助,不论事情看上去如何微不足道,也不要轻易得出结论,请用尽一切手段进行调查。要恢复警方的信誉,只有这一条路!”
“那位警部补太可怜啦,听说被调走了。”中冈旁边的后辈说。
“是吗?”
“因为现在跟踪狂对策和DV(家庭暴力)一样,都是生活安全课的主力事业啦。丧失信誉,要买的单可大了。不过,还是挺走运的。要是受害人死了可怎么办啊?就算遗属要跟我们打官司都不奇怪。”
“说的也是。”
“唉,不过即便官司打赢了,遗属也不会开心的。”
后辈的话刺激到了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中冈心里打转的一件事。
赤熊温泉的事故。水城老太会怎么看待那起事故呢?
他思来想去,终于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水城老太没有手机,不过房间里还是有固定电话的。
可是电话没能打通,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这让中冈很吃惊。他曾经向这个电话发过信息,肯定没有打错。不过,他还是找出那封信,照着信上的号码又拨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的。电话仍然打不通。
他查到老人之家的号码,打了过去。这回立刻有人接起了电话。
中冈只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想和水城夫人讲话。
“水城夫人吗?啊……”那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有点迷惑。
“出什么事了吗?”
“呃,其实,是这样的。”对方停顿了片刻,“水城夫人已经过世了。在一星期之前。”
走进老人之家的正门,左手边就是管理事务所的柜台。一个圆脸女人起身相迎,中冈便走过去,报上了姓名。
“啊,就是刚才那位。”她点点头。胸前的名牌上写着“小森”,正是接电话的人。
“能不能请您给我带个路?”
听中冈这么一问,她小声说了句“好的”,就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中冈要请她带路去水城老太的房间。
“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啊。”中冈一边和小森并肩在走廊上走着,一边说,“她居然自杀了。”
“是呀。我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倒在房间地板上去世的老人也见过几位,但像这次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是上吊?”
嗯,小森点点头。“那样死真是太糟了。”
中冈在电话里听说,发现尸体的时候她也在。上吊的尸体死状有多惨,他也是知道的。小森或许在想,要是没看到就好了。
房间整洁宽敞,就像水城老太依然在世一般。旁边是安设着洗碗池的走廊,前头就是居室。另外还放置着床铺等家具。
小森推开巨大的拉门,面前是盥洗室,里面似乎是卫生间和浴室。
“这里装有传感器。”她指着盥洗室的天花板,“人从这儿经过的时候,会在管理事务所的监控里留下记录。如果没有出门,而又有超过十小时没有留下过记录,就有可能是出事了,我们会派人过来查看。”
“水城夫人就是这样被发现的吧。”
她点点头,走到壁橱旁,打开折叠门,把手放在壁橱上部。
“她是这里拴了个绳结上吊的。”
“原来如此……”
水城老太个子很小,体重肯定也很轻,这样做还是很有可能的。
“遗书呢?”
“有的。”小森用手示意一张小桌子,“就放在那上面。”
“您看了吗?”
“嗯……上面只写着‘生无可恋’。”
中冈觉得胃里猛然一沉。
“警方怎么说?可疑之处什么的……”
她轻轻摇头。
“警方说应该是自杀没错。有遗书,自杀动机大体上也能推测出来。警察先生,您可知道她儿子……”
“我知道。”
“水城夫人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郁郁寡欢。大家看在眼里都非常担心,怕她的身体会这样垮掉,却没想到她会自杀。是我们大意了。”
“关于儿子的死,水城夫人说过什么吗?”
听中冈这么问,小森一脸吃了黄连的表情,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把想到的事情说出来。
“无论什么都可以。不会留下记录的,请您坦率地说出来吧。”
小森做了个深呼吸,直直地盯着中冈。
“她说她儿子是被人谋杀的。除了我,还有几名员工也听她说过。”
中冈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我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报纸上也说是事故呀。但水城夫人好像无法接受。她说,亏我还找警方商量过了,却还是被那个女人得了手。”
“那个女人?”
“当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