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中冈正在询问的时候,门口有声音传来。小森往那边一看,脸上的表情僵硬起来。

  “啊……您辛苦了。”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一个女人走进了房间。她身穿黑色连衣裙,灰色毛皮大衣拎在手中。大概还不到三十岁吧,是个和风美人,妆化得很清淡,容姿妖艳。中冈马上明白过来,她就是水城老太口中的“媳妇”了。听老太太说过,名字叫千佐都。

  没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位是?”她用一双凤眼望着中冈。

  “啊,呃……”小森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是好。

  中冈飞快地掏出名片。“我是警视厅麻布北警察署的。我叫中冈。冒昧问一句,您是水城义郎先生的太太吗?”

  女人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没往包里放,直接还给了他。是不想拿警察的名片吗?“是啊,不过你们警察来这里做什么?”

  中冈拿回自己的名片,放回口袋里。

  “水城夫人生前曾经来找我谈过。”

  “谈?谈什么?”

  “抱歉。虽然她已经过世了,但我们仍然有义务保守秘密。”

  水城千佐都高高的鼻梁上下点了点。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我不问就是。”

  “呃,还有我可以帮忙的吗?那边还有工作……”小森征询地望了望中冈。

  “可以了,非常感谢。我也快要回去了。”

  那我就先走了,小森说完,逃跑似地走出了房间。

  中冈的视线移向千佐都。“您今天来这儿是?”

  她把毛皮大衣挂在衣架上,转过头来。“这是讯问吗?”

  “哪有。”中冈摆摆手,“只是问问罢了。您不回答也行。”

  千佐都的表情和缓了些。

  “我并不想隐瞒。我是来处理这个房间里的物品的。合同规定,居住者死亡后,要在一定时间内把房间腾出来。”

  “原来如此。以前水城夫人曾经说过,入住时支付了十六年的房租。那么,没有住满十六年的话,又该怎么处理呢?”

  “当然会如数退还剩下的部分了。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那应该是很大一笔钱吧。啊,是我问得不够恰当。请把它忘了吧。衷心希望您节哀顺变。”中冈将手贴在身体两侧,深施一礼,“对您丈夫的事,我也深感遗憾。”说着,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千佐都的脸像能面一样毫无表情,只用平淡的语气说了声“多谢关心”。

  中冈走到阳台边,透过窗户俯视着多摩川。

  “视野真不错啊。房间宽敞,配套服务又很完善。水城夫人的每一天想必都过得很幸福吧。”

  “嗯,也许吧。”千佐都冷冷地看着他,“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自然的力量还真是可怕啊。警官先生去温泉地区的时候也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哦。”

  “我会的。”中冈点点头,目光转向旁边一座小小的佛坛。遗像上的那位老人,大概是水城夫人的丈夫吧。遗像前供着已经干裂的栗馒头。

  警官先生,千佐都叫了一声。“您还有什么事吗?我要开始收拾了。”

  “您亲自收拾吗?”

  “我请了人来。怎么了?”

  “不,没什么。那么,我就先走了。”中冈又望了一眼佛坛。过不了多久,那些也要被收拾起来了吧。

  穿上鞋子,手刚搭上门把,千佐都又在后面喊了一声:“警官先生。”中冈回头看去。

  “请务必调查到您满意为止哦。”千佐都嘴角浮起一丝无畏的笑,眼神冷静,“如果警方的调查一直没有什么成果,一定会被人说长道短的哟。”

  中冈确信她听到了自己和小森的对话。

  “嗯,我会竭尽全力。”

  千佐都自信满满地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8

  警官走出大楼,向车站走去。在窗边确认他已经离去之后,千佐都从包里取出手机,拨通了标记着“木村”的那个号码。

  “喂。”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仍然是那个阴郁的声音。

  “警察到我婆婆这儿来了。”千佐都没有自报姓名,开门见山地说,“来了我婆婆住过的老人之家。是麻布北署一个叫中冈的刑警。”

  “Stop。”对方说,“你现在在你婆婆房间里?”

  “是啊。”

  “马上离开那里,到别的地方去。”

  “为什么?”

  “别问了,照我说的做。”

  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千佐都还是拿着电话走出了房间。电梯间放着沙发,她在那儿坐了下来。“我走出房间了。”

  “有没有拿那个警察的什么东西?伴手礼之类的。”

  “他递了张名片,我还回去了。”

  “嗯,那就好。现在的芯片甚至能植入一张纸里。”

  “怎么回事?为什么非得离开房间?”

  “因为那个警察可能安装了窃听器。”

  “啊……”

  的确没错。虽然刑警是和小森在一起的,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的机会。

  “嗯,那么,警察是来干什么的?”他问。口气中听不出一点动摇。

  “他好像在怀疑我。我婆婆貌似找他谈过,说儿子也许会被年轻的媳妇杀掉什么的。”

  “唔,是吗。那又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想还是该向你报告一下。”

  对方嗯了一声。

  “受到来自周围的怀疑,这一点已经编进去了对不对?还有警方有可能采取动作这件事。但你没必要惊慌。没什么事能让你害怕。我说的不对吗?”

  千佐都把手机贴在耳边,摇了摇头。“不,你说的很对。”

  “对吧?所以,你不用特地做什么,像平常一样就行。年底和丈夫到温泉去,为了寻找景点瀑布进入山中,仅仅犯了个忘带相机电池的小错误,不会有人责备你的。不管麻布北署的警察们怎么嗅,都不会找到任何痕迹,就像在找不存在的东西一样。”

  “我知道。都说了,只是跟你报告一声而已。”

  “如果有窃听器,这次报告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要是不小心,我可就难办了。”

  “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不过,我正好想联系你。该进行下一步了吧。”

  “……实施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吗?”

  “基本上定下来了。你的工作只是把那个人诱导到那儿去。步骤就按以前说的来。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等最终确定时间之后,我会再联系你的。只是,当你不是独自一人的时候,要把手机设置成拒绝来电。”

  “好的。”

  “还要提防被人跟踪。警方或许会监视你一段时间。如果你露出马脚,我的计划也会显出破绽。”

  “我知道的啦。放心吧。我可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

  “是啊。那么,再见。”

  “我等你的电话。”千佐都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手心里全是汗。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她都特别紧张。

  我是不是在和恶魔做交易啊——她忽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9

  “——综上所述,洛伊尔得出结论,在CO2浓度下降到500ppm的时期,泛世界的冰盖都极其发达;而CO2推定浓度在1000ppm以上的时期,地球也毫不例外地进入了温暖期。以地球化学为突破口,对CO2浓度与温室效应的研究,除此之外还有几项。具有代表性的,有7亿年前显生宙时期的‘雪球地球’(Snowball Earth)假说、还有雷蒙假说,论述的是5500万年前地球急剧温暖化,从4000万年前以后又逐渐寒冷化,及其与喜马拉雅隆起之间的关系。但围绕着每种假说,都有正反双方的学者持续发表着论文,还没有得出答案。下节课,我们将学习地球化学的事实和解释,并解说一下‘雪球地球’假说和雷蒙假说。”

  (berulla注:洛伊尔何许人,实在是没查出来。雪球地球假说:由美国地质学家约瑟夫·柯西文克博士于1992年提出,该假说认为在新元古代时曾发生过一次剧烈的冰川活动,以至于地球上的海洋全部被冻结,仅仅在厚达两公里的冰层下有少量因地热而熔化的液态水。雷蒙假说:由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莫琳·雷蒙于1988年提出,大略内容如青川所讲,虽然找到了日语论文,不过太过专业,理解不能,更无法翻译,见谅。)

  “今天就到这里。”青江鞠了一躬,走向出口。在可以容纳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里,只坐了二十多个学生。地球环境科学这门课一年比一年不受欢迎,原因不详,或许只是单纯受到了少子化的影响吧。

  他回到房间,桌上放着一张便条。那是奥西哲子工工整整的笔迹,体现出了她严谨的个性:“有客来访,在研究室等候。”旁边附有一张名片,上面写着“中冈祐二”。一看头衔,青江吓了一跳:警视厅麻布北警察署刑事课。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警察来访,恐怕没有人能保持平静。何况还是刑事课。究竟有什么事?青山心中忐忑。如果是交通课,他还是打过几次交道的。

  青江把上课用的资料放在桌上,走出了房间。研究室就在隔壁。他没有敲门,就推开了房门。

  靠墙放着桌子,几名学生和研究生正对着电脑。这里人员出入频繁,就算推开房门也没人做出什么反应。哪怕进来的是教授也一样。

  奥西哲子戴着黑框眼镜,坐在正中央的会议桌旁写着什么。她也只是向青江瞥了一眼。对面坐着个陌生人,一见青江就站了起来。

  “您是青江老师吗?”

  “是的。呃,”他看了看手中的名片,“是中冈先生吗?”

  “是。百忙之中还来打扰您,真对不起。”

  中冈看上去大概不到四十岁,有着运动员一般的坚实体格,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面庞上带着刑警特有的精悍。身上的西装不是什么名牌货,却拾掇得很整洁。

  应该不是因为什么事怀疑我吧,青江想。中冈旁边放着个纸袋子,似乎是伴手礼。

  “到我的房间去谈吧?就在隔壁。”

  “可以吗?非常感谢。”中冈中气十足地回答着,拎起了纸袋和公文包。

  回到隔壁房间后,中冈又重新自我介绍了一遍,并递上纸袋。袋子相当沉,中冈说里面是红酒。

  “因为我听说青江老师是红酒通。”

  “没那么……是听谁说的呀?”

  “矶部先生,赤熊温泉那位。”

  “是那件事吗?”

  青江迷茫了。对策会议是在上周召开的。

  中冈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

  “青江老师是负责调查那起事故的对吧。关于此事,我有几点想请教您,就来拜访了。本来您这么忙,实在不该前来打扰,能否请您听我说几句呢?”

  “这倒没什么问题,呃……”青江又看了看名片,“为什么麻布的警官先生会对那里的事故感兴趣呢?”

  “因为MIZUKI先生住在麻布。”

  “MIZUKI先生?”

  “就是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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