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的。这本书什么时候出版?”
“这个,还没决定。我打电话去,想请甘粕先生谈谈感想,我说,这本书太好了,打算马上就出版。但甘粕先生说,他还有一些自己的考虑,希望重新谈谈出版日期。”
“考虑?什么考虑?”
“我没问。不过,大概——”根岸压低了声音,“他是想把手记作为原作,拍一部电影吧?在后记里,他说,想以这本手记为契机,重返电影界。”
中冈一边点头一边做笔记。既然原本就是电影导演,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
“后来,您二位还联系过吗?”
“没有了。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本书就这么搁下了。说实在的,要不是您打电话来,我都要把这件事给忘啦。其实呢,今天我来之前还给甘粕先生打了个电话,但是他关机了,没联系上。”
中冈用圆珠笔的笔头指指根岸的胸脯。“您知道甘粕先生的联系方式?”
“知道啊,不过只知道手机号。他好像没有固定的住所。”
“能不能告诉我呢?”
根岸有点犹豫,但还是说了声“那好吧”,掏出自己的手机。
手机里的号码和大元他们知道的不同。大概是流浪期间换的吧。
和根岸告别后,中冈马上打了过去。但就像根岸说的,对方关了机,打不通。中冈就写了条短信,把自己的身份和电话号码发了过去,请甘粕才生和自己联系。
20
青江呆呆地望着玻璃盒。盒子里是个高约50厘米、宽约40厘米的模型。那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的泰姬陵,却又不仅仅只是个模型。令人惊讶的是,它是由乐高积木搭出来的,有接近六千个组件。第一次看到价格的时候,青江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居然超过二十八万日元。这种东西要摆在啥地方啊?——比起这样的抱怨,他更清楚妻子看到信用卡明细之后会有多么愤怒。所以,他只能干看着,拼命忍耐。
青江的房间里摆着各种各样的乐高模型,差不多有一千个。那都是他为自己买来的。他最喜欢在晚饭后,一边品着威士忌,一边动手制作。每逢搭出好的作品,还会用数码相机拍下来。上个月制造的天空树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在欣赏完毕之后,只能把它拆掉,因为实在没有地方放了。
他身处自家附近购物中心里的一家模型店。有空的时候,他一放学就会到这里来逛逛。
青江在店里转了转,看到一套帝国酒店的乐高模型。每次见到它,青江都会深深迷醉。价格适中,尺寸相当。但一想到带回家后,家人会怎么说,他就有点忧伤。
“现在,东京的帝国酒店和这座建筑物是完全不同了呢。”旁边一个女人说。青江吓了一跳,往身边一看,才发现站了个一身黑色套装,鼻梁高挺的女子。
“这座模型再现的酒店,是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的代表作,现在好像迁移到爱知的明治村去了。不过,只迁移了玄关部分。”
“虽然如此,它依然是明治村最大的建筑。”青江说。
女人转向他。“好像是的呢,青江老师。”
虽然素不相识,但她却是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青江觉得自己的血压直线上升。
“呃,您是……”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青江,问道:“您认识中冈警官吧?麻布北署的。”
这话问得出乎意料。青江没有思考的余地,下意识地答道:“嗯。”
“果然。太好了。”女人的表情柔和起来,“我有话想对您说,不知您是否方便?”
“呃,现在吗?”
“对。”女人说着,朝青江后面望去。青江感到有人靠近,也回头一看,却是个大块头的强硬男子,眉梢有一道旧伤疤,令人望而生畏。“你们究竟要做什么?”青江的声音有些畏缩。
“请放心,我们不会做什么坏事。”女人说,“只想问问您关于羽原圆华小姐的事情。”
“羽原?呃,你们是……”
女人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开明大学总务课 桐宫玲”。
“前两天,中冈警官到学校来了,向脑神经外科的羽原博士问了一堆问题。这件事,您是否听中冈警官说过?”
“没有,我这段时间都没见过他。”
“哦。”桐宫玲看看手表,“不会耽误您太久的,能不能稍微谈一会儿?”
“啊……好吧。”
青江也想听听中冈和羽原全太朗之间发生的事。
他们的车停在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上,是一辆黑色小轿车。在强硬男的催促下,青江上了车,坐在后座上。开车的是桐宫玲,男人坐在副驾驶位置。
“请问,”青江道,“您是从中冈警官那儿知道我的吗?”
驾驶席上的桐宫玲点点头。“羽原博士是这么说的。怎么?”
“没什么……”
怪了,青江想。上次和中冈谈话时,他说即便和羽原全太朗碰了面,也不会说出青江的名字。
青江看着副驾驶席上的男人。那人一直默不作声,也是开明大学的人吗?他的面容和庞大的身躯,散发着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有的独特气息。
车子开进了城市宾馆的地下停车场。青江还以为他们会去宾馆的茶室,但上了电梯之后,桐宫玲却按下了客房所在的楼层。
“在房间里谈更放心些。”她仿佛看穿了青江的心思。
青江咽了口唾沫,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或许是件大事。
可是,他被带进的却是一间毫不出奇的套房。房间里空无一人。正中是一张桌子,一把长椅和一张单人椅摆成了L形。青江照桐宫玲的指示,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她自己则坐在单人椅上。
“要不要来杯咖啡?”
旁边有辆小推车,水壶、咖啡杯一应俱全。桐宫玲在杯子里冲好咖啡,放在青江面前。在此期间,强硬男一直站在门口,目不斜视,没向他们看上一眼。这更让青江觉得诡异。
“中冈警官问了羽原博士很多关于圆华小姐的事,这让博士很困扰。”
“困扰?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回答。”桐宫玲微微一笑,“圆华小姐独自出门旅行,博士自己都不清楚她如今身在何方——趁着热,请把咖啡喝了吧。”
“多谢。”青江说着,往咖啡里倒了些牛奶,“是这样啊,独自旅行。”
“青江老师在赤熊温泉和苫手温泉见过圆华小姐?”
“是的,只是碰巧。”
“其实,羽原博士很担心圆华小姐。完全联系不上,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就在这时候,中冈警官突然来访,让他的担心又深了一层。所以,他想问问青江老师圆华小姐的近况,因为自己抽不出时间,就由我代劳。”桐宫玲背书似地说。
“哦,是这么回事啊。”青江喝了口咖啡。
“您能不能说说见到圆华小姐时的情况?先从赤熊温泉说起。”
“是这样。她闯进了禁入区,和我在一起的人就提醒了她一句。当时就只是这样而已,我也没多想什么。但是,在苫手温泉的小镇上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就有些吃惊了,于是上前搭话。”
“搭话?是怎么说的?”
“啊,就是很平常的那种。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她当时没有回答我。”
“当时?”
“我把自己住的旅馆告诉了她,天黑之后,她来找我了。”
青江把自己和圆华在旅馆的对话,以及两人前往事故现场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样啊。原来圆华小姐在寻找一位朋友。”桐宫玲望着一旁,似乎在思索。
“她是什么人?”
桐宫玲似乎没明白青江的意思。
“啊,这种说法很奇怪吧。她是做什么的呢?她说,她既不是学生,又没在工作。”
“就是这样呀。”
“可是,不知怎么的,总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她不是普通的无业游民,学识渊博,还能正确预言天气。”
“天气?”
“她说准了下雪的时间,而且分秒不差。”
“青江先生,”桐宫玲笑道,“圆华小姐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啦。她或许是有点怪,但那只是单纯的个性使然。”
“啊……”
“您还和圆华小姐聊了些什么呢?关于在寻找的那位朋友,她说了些什么吗?”
“这一点,她什么都没说。只是……”
“什么?”
“那个……”青江犹豫着,“我想,中冈警官是不是问了甘粕谦人君的事情?”
桐宫玲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一直面无表情站着的男人也向青江投来锐利的一瞥。
“您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桐宫玲的语气严肃起来。
“从……从博客上。甘粕才生先生的博客。”
“您怎么发现那个博客的?”
“哎呀,说来话长——”
青江语无伦次地把整件事讲了一遍:发现甘粕才生博客的过程、如何得知羽原全太朗的名字、如何在和中冈谈话时,发现在圆华那儿看到的照片酷似年轻时的甘粕才生。
“这样啊。最后一个问题,中冈警官为什么怀疑有他杀的可能性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桐宫玲缓缓摇头。
“请不要隐瞒。没关系的,就算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会负起一切责任。当然,也绝不会说起,是从青江老师那儿听到的。”
青江望望她理性的面孔,又瞟一眼仍然站着的男人。男人仍然沉默着,直视前方。那表情充满威严,似乎在催促他回答。
“中冈警官似乎在怀疑赤熊温泉那位死者的太太。”青江干巴巴地说,“他们夫妻俩年纪相差太大,女方很可能原本就是冲着财产结婚的……”
“原来如此,是太太啊。”桐宫玲仿佛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青江发现基本上都是自己在讲话,他自己也有一大堆事情想要知道。
“那个,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他尝试扭转问话者和被问者的立场,“圆华小姐寻找的朋友就是甘粕谦人先生吧。圆华小姐为什么觉得,只要去发生事故的温泉区,就能找到他呢?”
但桐宫玲只是淡淡地说,不知道。
“刚才我就说了,连身为父亲的羽原博士都不清楚圆华小姐的目的。名叫甘粕谦人的青年的确曾是博士的病人,但我们也是刚刚得知,圆华小姐正在找他。当然也就无法向您解释原因了。”
“啊,可是……”
“您说,您拿到了一张类似名片的东西,对吧。”桐宫玲打断青江的话,带着难以捉摸的表情说,“在苫手温泉的旅馆,圆华小姐给了您一张手写的卡片。能不能给我看看呢?”
“诶?啊,我没带在身上。”
“在哪儿呢?大学的研究室里吗?”
“呃,在哪儿呢……不过,那东西没什么用啊。”
“为什么?”
“上面只写着一个假号码。我曾经打过,接电话的完全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是谁接的电话?”
“都说不认识啦。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因为不是圆华小姐,所以我马上挂掉了。”
桐宫玲的视线移开了一会儿,又回到青江身上。
“卡片上还写着别的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