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一九八五年秋

  希美带来好多她用手指编织编出来的花。看到纸袋里满满的毛线花,我大声欢呼。“好棒!这么多I 而且你已经做得很熟练了。我最近有点腻,都在偷懒呢,你救了我。”

  希美喝下一大口我用马克杯装的咖啡。

  “好喝吗?”

  “好难喝。”

  希美立刻回答。她是为了自虐或惩罚自己才喝苦涩的咖啡吧。想必跟误以为变成鬼火的那个人有关。她慢慢将黑咖啡喝完。

  “真的就跟你说的一样,一编就停不下来呢。我现在手指还会动个不停。”希美旋即改变语气说。

  “对吧?”

  和希美这样闲聊真开心。我深爱如此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生活,爱到甚至感到心痛。有心灵相通的朋友,居然能带来如此丰富安适的感受。即使对由起夫先生的心思无以得偿,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事情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

  上亲子教室时,达也害朋友受伤了。大家挖好蕃薯,在庭院烤蕃薯的时候,达也见到火焰就突然发出怪声,撞到坐在旁边的孩子,害那名唐氏症女孩摔进火里。我太大意了,从火灾中获救的达也有多怕火,光想就该知道。而且他还因此住院好长一段时间,治疗过程相当痛苦。和背上的伤疤一样,他心里也有严重的创伤,甚至因此丧失语言能力。

  女孩的头发着火。达也一边惊叫一边在庭院逃窜。有人呼叫救护车。而我只是呆站在原地。

  和达也在城山下的公车站下车时,我整个人都虚脱了。那个女孩得剪掉烧焦的头发,幸好烧伤不严重,也不必住院,但精神上铁定受到莫大冲击。改天必须再登门道歉才行。我没力气爬坡走上城山,于是瘫坐在公车站的长椅上。我没想到达也竟会弄伤别人。我以为他会永远缩成没手没脚的不倒翁那样,被动地承受一切,就此过完一生。瞪着天空发出怪声音的达也,不是怪物是什么?虽然他现在平静下来了,但我完全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又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再有这种暴冲行为的话,我就拿他没辄了。

  原来父母要花这么多心力来收拾小孩惹出来的麻烦。这件事要由没生过小孩的我来做?这真的是我该负担的责任吗?想反驳这样太荒谬太不公平的心情不断翻涌上来。可奈欠债的事已经搞得我乌烟瘴气了,她死后我还要被她的小孩折腾个半死。真是够了。

  吹着汽车废气和尘埃,坐在干线道路旁的长椅上无止尽地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我连回难波家都懒,也提不起劲向老师和由起夫先生说明始末。我记得无所事事的达也在旁边晃来晃去,但等我猛一回神,他不见了。

  “达也!”

  他不可能会回答的。他会自己走上通往难波家的路吗?我急忙走上往城山的坡道。这条路上面只有难波家一户而已,人车稀少。我不知为何心惊肉跳,汗水不断飙出。走到大转弯时,传来喀啷喀啷的声音,是达也挂在书包上的陶铃声。两侧是茂密的树林,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不知怎么回事,达也只喜欢那个陶铃。他被烤火吓疯时,安抚他的那位保育员说:

  “要让达也冷静下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听这个陶铃声。我都是这样做的。”

  我居然没发现这件事。

  从昌化鹅耳枥和赤松的空隙间往树林里看,什么也没有,但听见小树枝被踩碎的声音。没办法,我只好走进树林。好几层落叶堆叠成腐叶土,非常难走。地面是缓缓的下坡。我发现因达也走过而形成的隐约路径。果然人就在前面。

  走了好一段下坡路后,树木没了,出现一片洼地。好不容易走到底下,看见达也在洼地中央。我站在抱栎树旁边想开口叫他。达也困在洼地里动弹不得。那一带的落叶黑黑湿湿的,仔细一看,下面是一片积水,搞不好很深,但表面覆满落叶,我无从判断积水范围究竟多大、多深。

  这就是间岛先生常说的“泊江”、“瀞”、“釜”这类涌水聚积的地方。达也一路沿着下坡走,不小心踏进去了。我想着这样很危险,打算靠近的那一瞬间,达也噗通陷下去,直陷到腰部而不断挣扎。涌水旁边没有东西可抓,他只能搜乱一堆落叶。他表情扭曲地环顾四周,我想踏出却止步,不仅如此,我还退到枸栎树后面躲起来。而达也一屁股跌倒,陷得更深了。

  我的心跳加速。这时候我要是不出手,达也恐怕会溺死。不会有人知道吧。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呆立不动,看着小外甥死掉。不,这种事我做不到。可是……

  如果达也不在。如果连达也都不在了,我就可以一个人轻松活下去,可以从达也的教育、社会福利、治疗等麻烦的手续中解脱。不会遭人批评是个失格的家长,可以和不祥的过去诀别 再也不必看那个被丑陋疤痕绷紧的背,可以拥有新的人生。

  新的人生——或许由起夫先生看我的眼神会有些改变,不是一个有小孩的家庭帮佣,而是一个女人。这个可能性若是可以变大一点的话……此刻,耳朵和头脑里面都是怦评作响的心跳声。

  我猛地转身,跑上斜坡。好几次脚滑,不得不双手着地往上爬,终于爬到刚刚走进树林的地方。一走出去,见一辆车下坡而来,我赶紧躲进树荫里。是加藤律师的宾士。车子呼啸而过。我从后面偷窥远去的车子,看见两个人的背影。我又连忙拍掉黏在身上的落叶,拿手帕擦手,但实在抖得太厉害而动作迟钝。我站在那里缓缓调整呼吸。在我背后的树林里,达也正一步步死去。这件事毫无现实感。我快步上坡。

  家里上了锁,没人在里面。我感觉全身的力气正在消失。家里静悄悄的,我为仅有自己孤身在家的恐怖而战栗,想像着正陷入清冽涌水中的达也。

  准备晚餐的时间到了,身体自然动起来。我拼命用刷子刷洗马铃薯,一个又一个。流理台中已有一堆马铃薯了。夕阳西下,树林鸦雀无声。

  我觉得不知哪里响起了陶铃的喀啷声,不禁毛骨悚然。

  跑出去一看,由起夫先生的白色Camiy爬坡而来,达也从树林跑回来,两人几乎同时抵达,由起夫先生险些撞到达也。

  “呜、呜、啊-----喷---^!”

  达也胡乱挥手大叫,惊慌的模样比看见烤火而错乱时更严重。他还背著书包,书包上的陶铃疯狂作响。样子太不正常了,全身湿答答,到处黏着泥土和黑色的枯叶,脸上也有渗血的擦伤。由起夫先生将车子斜停后跑出来。

  “达也!”

  达也撞上吓到的由起夫先生,弄得他白色衬衫,身污泥。我知道事情不寻常,全身打颤地努力走近达也。还活着——我企图杀死的孩子还活着,而且想要说什么。由起夫先生很快明白达也的意图,向我使眼色后,比达也更快冲进树林的入口。

  在达也的带领下,由起夫先生和我在树林间奔跑,穿拖鞋的我被他们两人甩在后面。无路的草丛及岩石及树根所构成的斜坡。我摔跤了还是努力冲下去。树枝勾破我的上衣。

  树林那边传来达也的吵闹声,我跟着那声音跑。就在树林深处,由起夫先生拨开地上的草丛,看见一棵横倒的大树上突出两只鞋子。

  不是鞋子,是老师的脚。老师躺在枯朽而空洞化的倒木中。我花了几秒钟才恍然大悟,他的身体动不了。

  立刻采取行动的人是由起夫先生。

  “爸!”

  没有回应。连叫好几声,但脚一动也不动。由起夫先生用力拉老师的脚,或许是被那个大肚子挡住,拉不出来。我也一起帮忙。碰到那双无力下垂的脚,我又全身打颤。是窒息了吗?如果受了重伤……脑中尽转着不祥的念头。

  老师庞大的身躯终于动了。我们好不容易一点一点拖出沾满泥土和枯叶的上半身。见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我吓得大叫,心想不祥的预感中了。老师急着呼吸地嘴巴一张一合,但似乎吸不到空气而呻吟着,表情痛苦。接着立刻以超出常人所一程度反弓身体。我很丢脸地因为害怕而往后退。

  “爸!振作点!”

  由起夫先生摇晃老师。老师流出大量的汗,用手紧抓住胸口。

  “药!”

  我总算回过神来,搜寻老师裤子的口袋。我这个糊涂蛋,明明藤原太太不断提醒过我

  的。老师的狭心症发作了,我第一时间居然没想到。口袋里是空的,老师身上没有外出时必须携带的舌下锭。我跑回去拿。拖鞋不知掉在哪了。我用满是泥巴的赤脚跑进家里。只是要拿出预备的舌下锭,我却把整个抽屉拉出来掉在地上。趴在地上捡药时,我不断喃喃念着:“神啊,神啊……”那种讨厌的感觉——可奈一家自杀时、得知母亲回天乏术时的冰冷空虚感,正紧抓着我不放。■

  老师获救了。在千钧一发之际,亚硝酸剂舌下锭及时扩张末稍血管,减轻心脏的负担。为慎重起见叫了救护车紧急送医,还好只需住院十天左右。■

  “达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在挂着镰仓雕匾额的书房铺上棉被,老师躺下去后,抚摸达也的头说。出院回家的老师必须安静休养一阵子。接老师出院的由起夫先生以及我和达也,全都坐在老师的枕边。我实在无法说出真相,也无法直视达也抬头看我时的眼睛。

  那天,老师在树林深处漫步,发现朽木里有,种罕见的黏菌。

  “那是一种叫做暗红团网黏菌的粉红色黏菌。我看得太入迷,不知不觉就钻进那个狭窄的树洞里了。”

  达也是自己从泥悼里脱困的吧。两人在树林里不期而遇,达也看到老师的样子,明白事情不妙,于是跑上斜坡回家通知我们。老师说的没错,这孩子才不是什么精神发育迟缓,搞不好还有惊人的直觉,而且记忆力、洞察力过人,只是不会说话罢了。阿姨冷酷无情的企图造成无法想像的结果了。

  “我知道了,我不应该走进那样狭窄的地方。”

  老师沮丧地招认自己有幽闭恐惧症,被关在狭窄的地方便会恐慌而呼吸困难。出现这种症状时会心跳加速,心肌需要更多血液,那状态就跟他从事被禁止的激烈运动时一样,而且有可能导致暂时性的心肌虚血而丧命。.

  “这件事我只跟佳世子说过而已。所以你们看,这个家到处都很宽敞吧?就是为了我。”

  由起夫先生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可能是对继父的告白感到吃惊,也对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吧。

  “啊,但你们不必担心。只要不把我硬塞在这种小到身体动弹不得的地方,就不会发^ 这种事。”

  我不由得重叹一口气。老师大概误以为我是因为傻眼而叹气,急忙补充:

  “每个人都有不好意思跟人说的弱点吧?”老师以恶作剧的表情看向达也,举例说:“由起夫先生不会游泳喔。对吧?”

  由起夫先生收起严肃的面孔,苦笑说:“是啊。我是旱鸭子,所以水,我一辈子都不想学游泳。”

  说得理直气壮的,老师和我都笑了,达也则是r呜噗”、地咕哝一声。

  所幸老师顺利康复,没有留下后遗症。他似乎觉得老是躺着很无聊,总是一脸欣羡看着达也在外面玩。

  我继续怀着复杂的心情面对达也。那次以后,达也并没什么不同。我们有段时间都没去卫生所的亲子教室。亲子教室小归小,毕竟是个社会,而我没有在社会中扶养小孩的心理准备。当时那个甚至演变成杀意的内心矛盾,如今虽已销声匿迹,却不代表未来不会达到临界点。

  好可怕,下次搞不好就成功了。

  二〇一五年冬

  一直窝在房里会让人担心,于是白天我尽可能到楼下的开放空间去。那间名为“沙龙”,实则只是个聊天室的房间里,有很多女性入住者。男性都到名为“俱乐部”的各种小房间去打麻将或下棋、玩电脑。于撞球间及健身房等在教练指导下从事轻度运动的人,则是不分男女都很多。有人去按摩、有人接受物理治疗。行动不便者会在照护员的协助下到温泉大浴场泡温泉。也有人视上医院看诊为无上的乐趣。

  这里不会有“无聊”二字。有很多文化教室,也能在迷你电影院看电影。真不知做什么好的时候,可以洽询接待人员,他们会根据每个人的喜好及健康状况建议适合的娱乐活动。我都是去图书馆,因为独自在那里也不会有人担心。有时我也会去沙龙,待在角落不加入谈话,但多半会被加贺看见而不得不陪她说话。

  田元来找我,说康乐室正在进行手工艺教学,问我要不要参加。我已经不会一一编理由拒绝了,便回答“好”,拿起拐杖。偌大的康乐室一隅,椅子排成圆圈,十四、五人坐在那里动着手,每个人的膝盖上都放着压克力毛线。

  “难波太太,请坐在那里。”

  在中间的年轻职能治疗师指着椅子说。我道了一声谢,然后坐下。

  “我们在做手指编织。动动手指对大脑很好喔。”旁边早超过八十岁的有村老太太递给我一颗毛线球。软绵绵的触感舒缓了我的心。我将粉红色毛线绕在手指上,手指迅速动起来。

  “啊,你好厉害,在哪学的?”

  有村老太太看着我的手发出惊呼,有两、三个人听见便注视我。用三指莉莉安编法编出三十五行,用钩针缝起,再用力拉紧就变成花的形状了。不是大脑记得这三十年前学到的编织法,而是手指。

  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发出“哇,好可爱”的欢呼声。受其请托,我教大家如何编织。因为很简单,很快地所有人都能编出同样的花形。

  “可以编出一大堆,然后接起来。”

  在这里,编织的目的只是让手指运动,并没有要做出成品。一会儿,职能治疗师教起其他编织法,众人的兴趣便转到那边去了。不过我整个人沉浸于往昔编织毛线花的回忆中,编出一个又一个同样的花朵。不知不觉间整颗毛线用光了。田元帮我把编好的毛线花装进袋子里,我便全部拿回房间。“这是剩下的,你拿去用。”职能治疗师还塞给我不少其他颜色的毛线球。

  下午,岛森带着她的小宝宝过来玩。一个就快两个月大的胖嘟嘟小男生。我抱起他,闻到一股甜甜的奶味。我虽没生过小孩,但抱起小婴儿这个世上所有幸福的化身,也自然而然笑容满溢。

  “看,笑了耶。”

  田元从旁碰了碰宝宝的脸颊。没牙齿的嘴巴张得好大,对我盈盈笑。我胸口”紧,连忙将小孩还给岛森。扶养三个孩子的田元正在给岛森一些教养上的建议。我悄悄走开。想起达也。他后来变成什么样的孩子?不,他现在早就是大人了。我最终没能问他是怎么看我的。

  我害怕开始恢复语言能力的达也。把他送给别人领养后,我们不曾再见。

  回到房间后,我打开那个饼干盒。照片下面有褪色的明信片。用钢笔写的收件人是r香川叶子小姐”,地址是深大寺的住所。那是难波老师的字。从筑波万博寄出的这张明信片,是藉“邮件胶逊”活动于十六年后寄到深大寺,寄达时那栋宅邸已经不在,幸亏邮差够机灵才送到我们手上。我不知道老师从筑波万博寄出这张明信片。背面印着某个展览会馆。收件人底下写着:“我正陶醉于精彩的科学盛典中。若能带达也先生来就太棒了。希望这封信寄达前,你和达也先生一直都在我们家。”

  十六年——漫长的岁月 按理说,会改变的事物应该随着武藏野的时间慢慢改变风貌才对,然而现实更为残酷。

  再看一次我们于宅邸前的合照。除了丈夫、我和达也,其他人均不在人世了。当时,谁也不知命运会是如此,笑得好灿烂。

  事情是打哪开始的?又是怎么招惹来的?或许在拍照的这个瞬间,一切已然底定。愚痴的我们无从抗拒,只是随波逐流般照着秩序走下去罢了。

  老师大概以为即使经过十六年,一家之主换人,位于城山的宅邸依然还在吧。然而经过那起事故的严重打击后,丈夫在都心的大厦里买了新家搬过去住。我们结婚时拆除了宅邸,连整座城山一起捐给东京都政府。目前那里已经整理成可略窥武藏野风貌的自然公园。在那之后,我没再去过那里,但闭上眼睛,吹过杂木林清朗的风声、小鸟的叫声、秀丽的野花、震耳欲聋的蝉鸣、在原野焚烧枯叶的浓烟、从转红的树木上纷纷掉下的落叶、静谧的下雪清晨、免子的足迹,一切历历在目。

  .尤其是流水潺潺的野川。我们到底走过野川边的崖线步道走过多少遍了?又说过多少话了?我虽然隐瞒重要的事情,但我们确实心灵相通,这点错不了。我们是独一无二的好朋友。

  因此,我罪孽深重。

  一九八六年冬

  武藏野的冬天’空气冰冷生硬。1进入十二月,立即因寒流来袭而下雪。搬到滋贺的藤原太太自从动了胆结石手术,便因身体虚弱而不常来信。我也顾虑不能让她挂心回函的事而减少写信了。此外,卫生所的亲子教室也是偶尔才去,我把编好的毛线花送过去了,但没参加义卖会。

  老师说可以休假,但我和达也连岁末年初也无处可去,就一直待在难波家。我们没有特别的新年活动,原本打算四人一起去深大寺新春参拜的,结果老师感冒而留在家里。为避免在人群中走失’我们让达也走中间,然后三人手牵手同行。透过达也,我感受到由起夫先生手中传来一股温暖。明知那不是爱情,我依然幸福洋溢。我在心中呼喊“由起新的一年,我决定把心中挂意多时的事情全盘托出。就在达也难得午睡的,个下午,我到书房找老师。

  老师还有点咳嗽,在温暖的书房里写东西。放在炉上的水壶冒着热气。

  “老师……”

  老师把有靠背的旋转椅转过来面对我 见我一脸严肃,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

  “老师,我想跟您谈一下去年秋天您狭心症发作时的事。”老师的表情慢慢恢复平静。“那不是因为老师没注意才发生的。”

  不一口气说完,我会失去勇气。

  “老师,您不是为了采集黏菌才走进那棵倒树的洞里吧,您是在那里看见了达也。那孩子在树林里迷路,又全身湿答答的,所以钻进空洞的树干里。老师您看到后……”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您那时穿的上衣,上面黏着粉红色的暗红团网黏菌,而达也的衣服上面也有这种颜色的黏菌。因为洗衣服的人是我……”老师没料到我会发现似地轻轻摇头。“所以,呃,害老师您狭心症发作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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