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看上去很不耐烦,但戈德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一个测试。也许扫罗正是她要资助的竞争对手。
答案很容易,于是戈德温先说了:“约瑟夫兄弟研究过古代名医的医案,他的见解一定是最高明的。我猜马修恐怕都不识字。”
“我识字,戈德温兄弟,”马修抗议道,“而且我也有一本书。”
安东尼大笑起来。一个理发师居然也看书,实在太可笑了,这简直像是马头上扣了顶帽子。“什么书?”
“伊斯兰大医学家阿维森纳[7]的《医典》,是从阿拉伯文译成拉丁文的。我全都读过,读得很细。”
“那么你的疗法也是阿维森纳提出的?”
“不是,但——”
“哼,那就是了。”
马修坚持道:“但是我曾随军队行过军,我知道怎样处理伤口,怎样让它们愈合,比从书本上学到的多得多。”
塞西莉亚嬷嬷问道:“扫罗,你的意见呢?”
戈德温心想扫罗肯定会做出同样的回答,那么这场测试就难分高下了。然而,尽管扫罗看上去又腼腆又紧张,他的回答却与戈德温截然相反。“理发师也许是对的。”他说道。戈德温满心欢喜。扫罗站到了错误的一方。“约瑟夫兄弟提出的疗法也许更适合于挤压或者锤击造成的伤,比如我们在建筑工地上常看到的那些伤,伤口周围的皮肉都被损坏了,如果过早地把伤口包扎起来,坏血就会留在体内。但这种砍伤,刀口四周很干净,包扎得越快,伤口愈合得也就越快。”
“胡说,”安东尼副院长说道,“一个小镇的理发师是正确的,而一个受过医学教育的修士却是错误的,这怎么可能?”
戈德温咧嘴笑了,一股胜利的喜悦使他激动得都快透不过气了。
门突然被一把推开,一个穿着教士袍的年轻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戈德温认出这是夏陵的理查,罗兰伯爵的次子。他向男女副院长点了点头,但非常草率,显得有些失礼。他径直走到床边,向骑士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托马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理查靠近些。年轻的教士向伤员俯下了身,托马斯对他耳语了几句。
理查神父猛一起身,好像大吃了一惊。“绝对不行!”他说。
托马斯又抬了抬手,于是这过程又重复了一遍:又是一阵耳语,又是一次愤怒的反应。这回理查说:“但是为什么呢?”
托马斯没有回答。
理查说:“你在要我们办一件我们力所不及的事情。”
托马斯坚定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说:是的,正是如此。
“你让我们别无选择。”
托马斯无力地将他的头从一边扭到了另一边。
理查转向安东尼副院长,说:“托马斯先生想在这里做一名修士。”
屋子里的人都愣了一下。塞西莉亚首先反应过来:“可他是个杀过人的人!”
“好了,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听说,”理查不耐烦地说道,“武士有时候会决定放弃行伍生涯,对自己的罪过寻求宽恕。”
“在他们老年时也许会,”塞西莉亚说,“但这个人还不到二十五岁。他是想逃避什么危险。”她强硬地盯着理查,“是谁想要他的命?”
“克制点你的好奇心吧,”理查粗鲁地说道,“他想做的是修士,而不是修女,所以你没必要多问。”他这样同女副院长说话,让屋里的人都很吃惊,但谁又奈何得了伯爵的儿子。他又转身对安东尼说:“你必须接收他。”
安东尼说:“修道院太穷了,没法再接收修士——除非有人愿意送一份礼物,来弥补开支……”
“我会安排的。”
“这礼物要足以满足需求……”
“我会安排的!”
“很好。”
塞西莉亚满腹狐疑。她问安东尼:“你对他的了解,比你刚才告诉我的要多吗?”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你凭什么认为他是个真正的忏悔者?”
所有的人都看着托马斯。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安东尼说:“像所有人一样,他必须在见习期证明他的诚心。”
她显然不满意,但安东尼就这一次没找她要钱,因此她也无话可说了。“我们还是先给他治伤吧。”她说。
扫罗说:“他拒绝约瑟夫兄弟的疗法,所以我们才去请副院长神父的。”
安东尼向伤员俯下身子,像是对一个聋子说话一样大声说道:“你必须照约瑟夫兄弟说的那样去治疗,他最高明。”
托马斯已失去了知觉。
安东尼转身对约瑟夫说:“他已经不再反对了。”
理发师马修说:“他会失去他的胳膊的!”
“你最好是离开这里。”安东尼对他说。
马修怒气冲冲地走了。
安东尼又对理查说:“也许你愿意到副院长的房间里喝杯苹果汁。”
“谢谢你。”
他们离开时,安东尼对戈德温说:“留在这里帮帮副院长嬷嬷。晚祷前来找我,告诉我骑士治得怎么样了。”
安东尼副院长通常并不过问具体病人的治疗情况,很显然他对这位骑士怀有特殊的兴趣。
戈德温注视着约瑟夫兄弟将药膏敷在已经昏迷的骑士的胳膊上。他觉得自己答对了问题,想必肯定能得到塞西莉亚的资助了,但他还想让她说得明白些。当约瑟夫兄弟敷完药,塞西莉亚用玫瑰水为托马斯擦洗前额时,他说:“我希望您能考虑资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