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下午已过了一半,大部分外来者都已离开镇上返回各自的村庄,但这时动身回韦格利村已经太晚了,于是这家人决定在小客栈里过夜。爸爸一再说他们现在住得起店了,妈妈却胆怯地说:“别让别人看出你有钱了!”
格温达感到非常疲倦。她起得很早,又走了那么多路。她躺在一张长凳上,很快就睡着了。
是客栈大门被粗暴地踹开的那声巨响惊醒了她。她抬眼一望,惊愕地看到两个士兵闯了进来。起初她还以为是林中被杀的那两个人的鬼魂来了。这让她一阵惊恐。随即她看出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只是穿着同样的一侧黄一侧绿的军服。两人中较年轻的一个手里拿着一捆看上去很眼熟的破布。
年长的那个径直向爸爸问道:“你是韦格利村的乔比,是吗?”
格温达顿时又害怕起来。这个人的语气中透着严重的威胁,他可不是装腔作势,而是坚决果断的,给格温达的印象是他将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
“不是。你们认错人了。”爸爸答道。他撒起谎来像是条件反射。
他们根本没在意他的话。年轻的那个将那捆布放到桌上展开,里面是两件黄绿色紧身外衣包裹的两柄剑和两把匕首。他盯着爸爸说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我从来没见过它们,我以十字架的名义起誓。”
他说没见过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蠢了,格温达恐惧地想着,他们肯定能逼他说出实话,就像他逼自己说出实话一样。
那个年长的士兵说道:“白马酒馆的老板大卫,说他从韦格利的乔比那里买到这些东西的。”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满含威胁。屋子里的其他客人都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迅速地溜出了门外,只剩下了格温达一家人。
“乔比刚刚离开这里。”爸爸孤注一掷地说道。
那人点了点头:“带着他的老婆、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婴儿?”
“是的。”
那人猛然起动,一只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了爸爸的紧身外衣,把他推到了墙边。爸爸尖叫了一声,婴儿开始啼哭起来。格温达看到那人的右手上戴着厚厚的拳击手套,外面还覆着锁子甲。那人抽回手臂,一拳打在爸爸的肚子上。
妈妈大叫道:“救命呀!杀人啦!”菲利蒙也大哭起来。
爸爸的脸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同时踉踉跄跄起来,但那人一把把他推到墙上,没让他倒下,随后又打了一拳,这回打在了脸上。鲜血从爸爸的鼻子和嘴巴里喷涌而出。
格温达也想尖叫,但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喉咙里却没有一丝声音出来。她本以为父亲是强大有力的——即使他有时候狡猾地装作弱者,装作懦夫,以博取同情、化解怒气——看到他如此无助,她实在是吓坏了。
客栈主人出现在通向后院的门口。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大个子男人。还有一个胖胖的小姑娘躲在他身后偷看着。“怎么回事?”他以一种威严的口气问道。
那士兵看都没看他一眼。“你少管闲事。”他说着,又是一拳打在爸爸肚子上。
爸爸吐出了血。
“住手。”店主人喊道。
士兵说:“你以为你算老几?”
“我叫保罗·贝尔,这是我的房子。”
“哦,很好,保罗·贝尔,如果识相的话,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你们以为穿上军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保罗的口气里含着轻蔑。
“不错。”
“那么你们到底穿的是谁的制服?”
“王后的。”
保罗回头说道:“贝茜,快去把约翰治安官找来。如果有人要在我的客栈里杀人,我得叫治安官来做证。”那小姑娘跑开了。
“这里没有人会被杀死,”那士兵说道,“乔比已经改变了主意。他决定带我们去他劫掠了两个死人的地方——是吧,乔比?”
爸爸说不出话来,但他点了点头。那人放开了他,他跪倒在地,大口地咳嗽和呕吐起来。
那人打量了一番这家其余的人:“还有那个目睹了打斗的孩子……”
格温达惊叫道:“别!”
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是这个丑丫头,没错。”
格温达跑到了母亲身旁。妈妈说:“马利亚,圣母啊,救救我的孩子吧。”
那人抓住了格温达的胳膊,粗暴地把她从妈妈身旁拽开。她大哭起来。那人恶狠狠地说道:“闭嘴,安静点儿,不然我叫你跟你那倒霉的爸爸一样。”
格温达使劲地咬紧牙关,停止了哭叫。
“起来吧,乔比。”那人一把把爸爸拽了起来,“打起精神来,你和我们一起骑马去。”
另一个人收拾起衣服和武器。
他们走出客栈时,妈妈发疯般地叫道:“全都照他们说的做吧!”
那两个士兵有马。格温达骑在那个年长的士兵前面。爸爸被放在了另一匹马同样的位置上。爸爸有气无力地呻吟着,因此只能由格温达带路。她今天已经去过那里两次了,所以清楚地记得路。骑着马要快多了,但当他们赶到那片空地时,天仍然快黑了。
年轻的士兵揪着格温达和爸爸,年长的士兵把他们同伴的尸体从灌木丛中拖了出来。
“那个托马斯一定是个手段高强的家伙,他竟然把哈里和阿尔弗雷德全都给杀了。”那年长的士兵一边打量着尸体,一边沉思着说道。格温达明白了这两个人还不知道有其他孩子。她本来会承认她不是一个人来这儿的,其中一个人是拉尔夫射死的;但她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差点把阿尔弗雷德的头砍下来。”那士兵继续说道,他转过身来看着格温达,“他们说没说起过一封信?”
“我不知道!”格温达终于喊出了声,“我一直闭着眼睛,因为我吓坏了,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千真万确,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会说的!”
“就算他俩先从他手中搞到了信,他把他们杀了后,也肯定把信拿回去了。”那士兵对同伴说。他看了看空地周围的树,仿佛信也可能藏在枯枝败叶之间。“信现在也许在他身上,在修道院里,我们要想抓他,就不可能不亵渎修道院的神圣。”
另一个说道:“至少我们可以准确地报告发生了什么事,并把尸体带回去举行个基督教的葬礼。”
这时突然一阵骚动。格温达的爸爸挣脱了那个士兵,冲过空地。那士兵起身去追,却被那个年长的士兵拦住了。“让他跑吧——现在杀他还有什么用?”
格温达开始抽泣起来。
“这孩子怎么办?”年轻的士兵问道。
格温达确信他们会杀了她。她泪眼模糊,什么也看不见。她哭得非常厉害,竟无法开口求饶。她就要死了,就要下地狱了。她毫无办法,只能等着那一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