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其他人会支持你吗?”

“西奥多里克和更年轻的修士们会的。他们很多人都认为总是看到女人会让人心烦意乱。毕竟,他们都是自愿选择在全是男人的地方生活的。”

她点了点头:“这会使你成为领袖的。好极了。”

“而且,他们都因为我给他们热石头而喜欢我。”

“热石头?”

“我在冬天设立了一项新制度。在结霜的夜晚,当我们到教堂进行晨祷时,给每个修士都发一块用旧布裹着的热石头。这样他们的脚就不会生冻疮了。”

“真聪明。不过,在你行动之前,还是应该确认一下究竟有多少人支持你。”

“当然。不过这符合牛津老师的教导。”

“什么教导?”

“人类是很容易犯错误的,所以我们不能依赖自己的推理。我们不能指望了解世界——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敬服上帝的创造。真正的知识只能来源于启示。我们不应质疑已被普遍接受的道理。”

母亲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当有学问的人宣讲高深的哲学时,凡夫俗子们经常会这样问:“主教和红衣主教们也是这样相信的吗?”

“是的。巴黎大学甚至都禁止亚里士多德和阿奎那的作品,因为它们是基于理性,而不是基于信仰的。”

“这种思维方式有助于你得到上司的赏识吗?”

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事情。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上副院长、主教、大主教,甚至红衣主教。戈德温也有同样的想法,但他希望自己不要像她那样刻薄。“我相信是可以的。”他回答道。

“很好。不过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事。你舅舅埃德蒙刚刚遭受了一个沉重打击。意大利人威胁说要把生意迁到夏陵去。”

戈德温吓了一跳:“那我舅舅的生意就完了。”但他仍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专门来找他说这件事。

“埃德蒙认为他能把意大利人争取回来,如果我们能改善羊毛集市的条件,特别是如果我们能拆掉旧桥,造一座更宽的新桥的话。”

“我猜安东尼舅舅拒绝了。”

“但埃德蒙还没灰心。”

“你想让我去跟安东尼谈谈。”

她摇了摇头:“你说服不了他。但是,如果有人在全体修士大会上提出了这个建议,你应该支持他。”

“反对安东尼舅舅吗?”

“无论什么时候有守旧的卫道士反对一项合理的新建议,你都必须使自己成为改革派的领袖。”

戈德温钦佩地笑了笑:“妈妈,您怎么对政治这么擅长呢?”

“我来告诉你。”她扭过头,目光注视着教堂东端巨大的圆花窗户,思绪回到了从前,“当我父亲刚刚开始同意大利人做生意的时候,王桥有头脸的人物都把他当作一名暴发户。他们看不起他和他的家人,千方百计地阻挠他实施一切新主张。我母亲恰好在那时候去世了,而我已长成了一名青春少女,于是我成了他倾诉衷肠的知己,他什么都跟我说。”她的脸上一向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这时却因痛苦和愤恨而变了形。她眯起了眼,翘起了嘴,两颊也因久违了的羞涩而绯红起来。“他下定决心,决不放过这些人,直到他掌控教区公会。于是他着手行动,而我则辅佐他。”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又要为一次持久作战积蓄力量,“我们分化了统治集团,让他们相互争斗,然后时而与这一派结盟,时而又与那一派结盟,无情地瓦解我们的对手,又充分地利用我们的支持者,直到我们可以甩掉他们。总共用了十年时间,最终他成了教区公会的会长和首富。”

她以前也给戈德温讲述过他外祖父的故事,但从来没有这样直白过。“所以说您是他的助手,就像凯瑞丝是埃德蒙的助手一样。”

她干笑了两声:“是的。只不过当埃德蒙接手时,我们已经是镇上的头面人物了。我父亲和我爬上了山,而埃德蒙只须从山的另一侧走下去就可以了。”

他们的谈话被菲利蒙打断了。菲利蒙从回廊走进了教堂。他今年二十二岁,个子高高,脖子瘦长,内八字脚迈着小步,活像是一只鸟儿在走路。他手里拿着把扫帚。他被修道院雇为清洁工。他看上去很激动:“我到处在找你,戈德温兄弟。”

尽管菲利蒙显然是有急事,彼得拉妮拉故意视而不见:“你好,菲利蒙,他们还没有收你做修士吗?”

“我筹不到必需的捐赠,彼得拉妮拉太太。我们家很穷。”

“但是修道院为一名虔诚的申请者免除捐赠,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而你作为修道院的杂役,不管领不领报酬,都已经有很多年了。”

“戈德温兄弟为我说过情,可是有些年长的修士反对。”

戈德温插话道:“瞎子卡吕斯讨厌菲利蒙——我不知道为什么。”

彼得拉妮拉说:“我会去同我弟弟安东尼说说的。他该管管卡吕斯。你是我儿子的好朋友——我很希望你更进一步。”

“谢谢您,太太。”

“好吧,你显然是有什么不愿当着我面说的事急着跟戈德温说,那我走了。”她吻了吻戈德温,“记住我说的话。”

“我会的,妈妈。”

戈德温感到一阵宽慰,仿佛一团乌云已从头顶上飘过,将暴风雨带向了其他城镇。

彼得拉妮拉刚刚走到听不见的地方,菲利蒙就说道:“是理查主教!”

戈德温扬起了眉毛。菲利蒙总能发现别人的隐私。“你都看到什么了?”

“他在医院里,就是现在,在楼上的一间私人房间里,和他的堂妹玛杰丽在一起!”

玛杰丽是个十六岁的漂亮姑娘。她的父母——罗兰伯爵的弟弟和马尔伯爵夫人的妹妹——已经双双亡故了。是罗兰伯爵把她抚养大的。他做主把她嫁给了蒙茅斯伯爵的一个儿子。这桩政治婚姻大大地巩固了罗兰作为英格兰西南部贵族之首的地位。“他们在干什么?”戈德温问道,尽管他完全猜得到。

菲利蒙压低了声音:“他们在亲嘴!”

“你怎么知道的?”

“我带你去看。”

菲利蒙带路从南交叉甬道走出了教堂,穿过修士们的起居室,走上一段台阶,进入了修士们的卧室。这是间简陋的房子,有两排木头床架的床,每张床上都铺着干草垫。这间房子与医院共用一堵墙。菲利蒙走到一个装毯子的大柜子前,用力将柜子推开。柜子后面的墙上露出了一块松动的石头。戈德温顿时心生疑窦,菲利蒙是怎么发现这个窥视孔的?他猜想菲利蒙一定在墙的夹缝间藏过什么东西。菲利蒙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抽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然后耳语道:“快看!”

戈德温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还在这里偷看过多少其他客人?”

“全部。”菲利蒙回答道,好像这是不言而喻的。

戈德温明白他将看到什么,而他并无此好。偷窥一位主教的不端行为也许对菲利蒙很合宜,但在他看来却是卑鄙可耻的。然而,他的好奇心不停地促动着他。最后他问自己,如果母亲在,会怎样建议呢?于是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她会要他去看的。

墙上的洞比人的视线要低。戈德温弯下腰来,窥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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