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赚了些钱。”格温达说。

“是的——如果我能把钱都收回来的话。”

凯瑞丝一惊:“怎么,还会有人对你赖账吗?”

“有的人——我一向都要在人们还没消痛时就提前收费——如果他们一时没钱,也不能不给他们治呀。大多数人事后都会付账,但也有人不是。”

凯瑞丝为她的朋友愤愤不平:“他们怎么说?”

“各种各样的理由。付不起啦,药没起作用啦,服药前没经他本人同意啦,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别担心。世界上还是守信的人多,足够我维持下去的。你们想要什么?”

“格温达的情药在桥塌时丢了。”

“这好办。你干吗不自己给她配一副呢?”

凯瑞丝一边配药,一边问玛蒂:“有多少孕妇最后会流产呢?”

格温达知道她为什么问这问题。凯瑞丝把梅尔辛的窘况全都告诉了他。两个少女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谈论伍尔夫里克的冷漠和梅尔辛的高度责任感。凯瑞丝甚至动了自己买一副情药用在梅尔辛身上的念头,但最终还是作罢了。

玛蒂目光犀利地看了她一眼,只是含糊地答道:“没人知道。很多时候,一个女人会一个月不来月经,而下个月又来了。她是怀了孕又流了产,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谁也说不清。”

“哦。”

“不过,如果这是你们俩担心的事情的话,我告诉你们,你们俩都没怀孕。”

格温达马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只消看看你们就知道了。一个女人怀孕了,几乎马上就会起变化。不仅是她的肚子和乳房,她的脸色、步态、情绪,都会变化。这些事情,我比大多数人看得都准——所以人们叫我‘智者’。那么是谁怀孕了?”

“埃尔弗里克的女儿,格丽塞尔达。”

“噢,是的,我早看出来了。她都怀孕三个月了。”

凯瑞丝大吃了一惊:“多长时间?”

“三个月,差不了太多。只要看看她就够了。她一向不瘦,但现在更是胖乎乎的了。那么你们为什么吃惊呢?我猜她怀的是梅尔辛的孩子,对吗?”

玛蒂总能猜到点子上。

格温达对凯瑞丝说:“我记得你跟我说那事发生得不久。”

“梅尔辛没告诉我准确的时间,但给我的印象是不久之前,而且只发生过一次。现在看来,他跟她做那事,已经好几个月了!”

玛蒂皱起了眉:“他为什么要撒谎?”

“为了使他显得没那么坏?”格温达猜道。

“那样就好些吗?”

“男人的想法很奇怪。”

“我要去问问他,”凯瑞丝说,“现在就去。”她放下了瓶子和量勺。

格温达问:“那我的药怎么办?”

“我来帮你做完,”玛蒂说,“凯瑞丝已经等不及了。”

“谢谢你。”凯瑞丝说着,走了出去。

她径直来到河边,但这回梅尔辛却不在那里。她在埃尔弗里克家也没找到他。她想他一定是在石匠的阁楼里。

在大教堂的西面,石匠领班的工作间恰好占据了塔楼中的一座。凯瑞丝攀上塔楼扶壁中狭窄的螺旋梯,来到了这里。屋子很宽敞,高高的尖拱窗使光线非常充足。沿着其中的一堵墙,整齐地码放着大教堂初建时的石匠用过的雕刻模具。这些形状优美的模具精心地保存下来,就是为了维修时再用。

地面是供建筑匠师画图用的。地板上铺着一层灰泥,大教堂最早的石匠领班、建筑匠师杰克,就是用铁制的绘图仪在灰泥上画他的设计图的。刻画的痕迹起初是白色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消失了,于是就可以在旧的图上面画新的图。当设计图很多,已很难分清新旧时,就会在上面铺上新的灰泥,于是这一过程再重新开始。

羊皮纸,也就是修士们用来抄写《圣经》经文的薄薄的羊皮,用来画图就太贵了。在凯瑞丝的时代,一种新的书写媒质已经出现了,那就是纸,但纸是从阿拉伯人那里传来的,修士们视之为穆斯林异教徒的发明,因而拒绝使用。不管怎么说,纸得从意大利进口,并不比羊皮纸便宜。而且在地板上画图还有一大好处:木匠可以直接把木头放在地上的设计图上面,严格地按照建筑匠师所画的线条刻制模具。

梅尔辛跪在地上,正按照一幅设计图刻着一块橡木,但他不是在做模具。他在刻一只有十六个齿的齿轮。旁边的地上还有一只较小的齿轮,梅尔辛停了一会儿,把两只齿轮放在一起,看是否合适。凯瑞丝在水磨上见过这样的齿轮,它们把水车的轮叶和磨石连接起来。

他一定听见了她踏在石阶上的脚步声,但他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了,都没有抬头看上一眼。她注视了他片刻,气恼和爱意在心中激烈地搏斗着。这正是她所熟悉的他在全神贯注时的模样:他那矮小的身躯俯向他的作品,他那有力的手和灵巧的手指细致地做着修改,他的面孔纹丝不动,他的目光坚定不移。他就像一只正俯身畅饮着溪水的小鹿。凯瑞丝心想,当一个男人在做自己生来该做的事情时,就是这个样子。他正处于一种快乐中,但还不仅仅是快乐。他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突然喊出声来:“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凿子脱落了。他痛得大叫一声,举起手指看了看。“天哪。”他说着,把手指塞进了嘴里。

“对不起,”凯瑞丝说,“你伤着了吗?”

“问题不大。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给我的印象是格丽塞尔达只勾引了你一次。可实际上你们俩在一起鬼混,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不,我们没有。”他吸吮着他流血的手指。

“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不可能,那事才发生了两个星期。”

“就是三个月,从她的体形就能看出来。”

“你能看出来?”

“是‘智者’玛蒂告诉我的。你为什么骗我?”

他正视着她的眼睛。“可我没有骗你,”他说,“那事就发生在羊毛集市那个星期的星期天。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那么,才过了两个星期,她怎么就敢肯定自己怀孕了?”

“我不知道。不过,女人到底过多久才能知道自己怀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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