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不知道吗?”

“我从来没问过。不管怎么说,三个月前格丽塞尔达还和……”

“噢,天哪!”凯瑞丝说道,她的心头闪起了一束希望的火花,“她还和她以前的男朋友瑟斯坦在一起呢。”那火花已燃成了火焰,“那肯定是他的孩子。是瑟斯坦的孩子,不是你的。你不是孩子的父亲!”

“会是这样吗?”梅尔辛简直不敢相信。

“当然——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如果她突然爱上了你,她会寻找一切机会和你在一起的。可你说她从来都不搭理你。”

“我想那是因为我不想娶她。”

“她从来就没喜欢过你。她只是需要给她的孩子找个父亲。瑟斯坦跑了——也许就是在她告诉他自己怀孕后,给吓跑的。而你恰好住在她们家,又傻得足以中她的圈套。噢,感谢上帝!”

“感谢‘智者’玛蒂。”梅尔辛说。

她看到了他的左手。血正从一根手指上涌出。“噢,我让你受伤了!”她叫了一声,抓起他的手,仔细检查着伤口。伤口不大,但很深。“我很抱歉。”

“没那么严重。”

“不,很严重。”她说道,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伤口还是别的什么事情。她吻了吻他的手,她的嘴唇感觉到了他的热血。她把他的手指放进自己嘴里,把伤口吮干净。这动作如此亲昵,感觉简直像是性行为,她闭上了眼睛,心醉神迷。她咽了咽口水,品味着他的鲜血,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桥塌之后一星期,梅尔辛扎起了一只木筏。

木筏是在星期六一早完工的,正好为一星期一次的王桥集市派上了用场。为此梅尔辛整个星期五晚上都在挑灯夜战,凯瑞丝猜想他恐怕还没有时间同格丽塞尔达谈话,告诉她自己已经知道了那孩子是瑟斯坦的。凯瑞丝和她父亲来到河边,想体验一下第一批赶集的人到来的感觉——他们来自周围村庄,有用篮子提着鸡蛋的妇女,有用车拉着黄油和奶酪的农民,还有赶着羊群的牧羊人。

凯瑞丝很佩服梅尔辛的这件作品。木筏大得足以载下一辆马拉车,而不必让牲畜卸下辕杆。筏的四周还有一圈结实的木栏,可以防止羊跌下河去。河两岸都搭起了与水面齐平的木台,以便车辆上下。乘客需要付一便士,由修士收取——渡船像桥一样,也属于修道院。

最巧妙的却是梅尔辛设计的使木筏从河的这一边到那一边的方式。一条长长的绳子从筏的南端伸出,一直伸过河,绕过一根柱子,再拉回此岸,绕过一个滚筒,再回到筏上,系在筏的北端。滚筒通过一组木齿轮与一个由牛拉动的转盘连接:凯瑞丝昨天看见过梅尔辛在刻那组齿轮。由一根杠杆改变齿轮的转动方向,这样滚筒就可以根据木筏是去还是回来改变方向了——没有必要改变牛踱步的路线,也不用让牛掉头。

“这很简单。”当凯瑞丝为之惊叹时,梅尔辛说道——而她仔细看过后,觉得也确实简单。杠杆只是把一只大齿轮撬起,使两个较小的齿轮进入了它原先的位置,就改变了滚筒转动的方向。然而,王桥的人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整个上午,半个镇子的人都来观赏过梅尔辛令人惊奇的机械装置。凯瑞丝深深地为他感到骄傲。埃尔弗里克也站在一旁,向所有提问的人解释机械原理,把梅尔辛的功劳记到了自己账上。

凯瑞丝想不通埃尔弗里克的脸皮怎么会这么厚。他捣毁了梅尔辛刻的门——假如不是发生了塌桥这么大的灾难,这一暴行会让全镇的人都感到惊骇和愤慨的。他用棍子打了梅尔辛,梅尔辛的脸现在还肿着。他合谋了企图让梅尔辛娶格丽塞尔达,生下别人的孩子的阴谋。梅尔辛继续与他合作,是因为觉得救灾重于他们的争执。但凯瑞丝不明白埃尔弗里克怎么还能昂得起头来。

木筏的设计很精彩——却没有充分解决问题。

埃德蒙指出了这一点。在河对岸,来赶集的人们和车辆沿着郊区的道路一直排到了目力所及范围之外。

“如果用两头牛,会更快的。”梅尔辛说。

“会快上一倍吗?”

“不会,不会那么快的。我可以再造一条渡船。”

“那边已经有一条了。”埃德蒙说着,伸手一指。他说得没错,船夫伊恩正划着船在摆渡步行的旅客。伊恩的船没法载车,他也拒绝牲畜上船,他一次收费两便士。平日里他连糊口都难:他每天两次渡一名修士去麻风病人岛,此外就很难再有生意了。但今天,他那边也排起了队。

梅尔辛说:“是的,你说得对。归根到底,渡船是代替不了桥的。”

“这真是飞来横祸,”埃德蒙说,“博纳文图拉带来的消息已经够糟糕的了。但这——这足以毁了这镇子。”

“所以你必须建一座新桥。”

“不是我,是修道院。副院长死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选出一个新的来。我们只能去逼代理副院长拿主意。我现在就去找卡吕斯。凯瑞丝,跟我一起去吧。”

他们走上主街,进了修道院。通常来访者必须先到医院,请杂役去通报他们想见哪位修士:但埃德蒙不是等闲人物,而且他很高傲,决不会这样去求人通报的。副院长是王桥的领主,但埃德蒙是教区公会会长,是使王桥有了今天这般规模的商人们的首领,在管理镇子方面,他一向视修道院副院长为合伙人,更何况过去十三年,副院长是他的弟弟,所以他径直来到了大教堂北侧副院长的住所。

这是一座木结构的房子,像埃德蒙家一样,一楼有一个门厅和一个客厅,二楼有两间卧室。没有厨房,因为副院长的膳食是由修道院厨房准备的。有很多主教和修道院副院长都住在宅院里——王桥的主教就在夏陵有一处很不错的宅子——但王桥修道院副院长的住所却很简朴。不过,屋里的椅子很舒服,墙上也挂着些描绘《圣经》故事的挂毯,还有一座很大的壁炉,使得屋里在冬天很暖和。

凯瑞丝和埃德蒙来到时,上午正好过了一半,年轻的修士们这时一般都在劳动,年长的修士则在阅读。埃德蒙和凯瑞丝在副院长住所的门厅里见到了瞎子卡吕斯。他正和司库西米恩密谈着什么。“我们必须谈谈建一座新桥的事了。”埃德蒙开门见山地说道。

“很好,埃德蒙。”卡吕斯说,他从声音听出了这是谁。凯瑞丝注意到,他的语调并不热情,心想他们是否来得不是时候呢。

埃德蒙对于气氛也像她一样敏感,但他一向咄咄逼人。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你估计你们什么时候会选举一位新的副院长呢?”

“你也坐下吧,凯瑞丝。”卡吕斯说。凯瑞丝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也在这里的。“选举的日期还没定,”卡吕斯继续说道,“罗兰伯爵有权提名一位候选人,可他还没有恢复知觉呢。”

“我们等不及了。”埃德蒙说。凯瑞丝觉得他说话太唐突,但他一向如此,她也就没说什么。“我们必须马上开始建新桥,”她父亲继续说道,“木桥不行,得建一座石桥。那需要三年时间——如果我们再不开工,就得四年了。”

“石桥?”

“这是必须的。我一直在和埃尔弗里克和梅尔辛谈这件事。再建一座木桥,会像旧桥一样塌掉的。”

“可是费用呢!”

“大概是二百五十英镑,要看怎么设计了。这是埃尔弗里克算的。”

西米恩兄弟说:“建一座木桥需要五十英镑,可因为费用,安东尼副院长上星期还拒绝了。”

“可你们看看这结果吧!一百多个人死了,更多的人受了伤,损失了那么多牲畜和车辆,副院长死了,伯爵这会儿还在死神的门口徘徊呢。”

卡吕斯生硬地说道:“我希望你不是在责怪已故的安东尼副院长要对所有这一切负责。”

“我们不能还声称他的决策是正确的。”

“上帝已经为我们的罪过惩罚了我们。”

埃德蒙叹了口气。凯瑞丝也感到很沮丧。修士们无论什么时候做错了事,都会拉上帝来做托词。埃德蒙说:“我们凡夫俗子很难揣摩上帝的旨意。但有一件事我们却很清楚,如果没有桥,这镇子也就完了。我们已经输给夏陵了。如果不尽快建起一座石桥,用不了多久,王桥就会变成一个小村子的。”

“这也许就是上帝为我们安排的。”

埃德蒙开始气急败坏起来:“难道上帝会这么讨厌你们这些修士吗?相信我吧,如果羊毛集市和王桥市场完蛋了,这个有二十五名修士、四十名修女和五十个杂役的修道院也就没法存在了,医院、唱诗班和学校也没法存在了。就连大教堂都不可能有了。王桥的主教一向住在夏陵——如果那边财大气粗的商人们主动提出,拿出他们蒸蒸日上的市场的利润,在他们的镇子上给他建一座金碧辉煌的新大教堂,该怎么办呢?没了王桥市场,没了镇子,没了大教堂,没了修道院——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卡吕斯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显然他没有想过:塌桥会真的从长远上影响修道院的地位。

但是西米恩说道:“如果修道院连座木桥都修不起,就更别提石桥了。”

“可你们必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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