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格温达喘不过气来了。五镑可是一大笔钱哪,看来伍尔夫里克是凑不起这笔款子啦,说不定要把他家的老底都花掉呢。

内特继续说:“再者,遗产税通常都是继承人取得遗产之前——而不是收获之后——就要缴的。”

亚伦·阿普尔特里说:“在这种情况下,内特,你可以宽大为怀嘛。”

“我行吗?一位领主可以这么做,因为土地是他的,他有权宜的范围。可要是一个执法人宽大为怀,他是在放弃别人的钱。”

“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只需要一个调解。在韦格利新的领主认可之前,一切都不是最后定案。不管新领主是谁吧。”

格温达想,严格地说,这倒是真的;但实际上,一位新领主不大可能否定父产子继的案例。

伍尔夫里克说:“老爷,我父亲的遗产税没有五镑那么多。”

“我们可以查一查账。”内特回答得太快了,格温达猜想,他大概是等着伍尔夫里克对这个数目质疑呢。她想起来了,内特时常在听证中间制造某种停顿。她估摸是给当事人一个机会向他行贿。他大概以为伍尔夫里克藏着钱呢。

两位陪审员从教堂的法衣室内搬来一个装有采邑文献的箱子,里面有采邑法庭判决的记录,是写在长长的羊皮纸上卷成卷的。内特能读会写——一名执法官要有文化,以便为领主记账。他在箱子里翻找到那份相关的记录。

格温达觉得伍尔夫里克把事情办砸了。他靠直率的讲话和明显的真诚是不够的。内特最想弄清的是收取领主的遗产税。珀金一心要为他自己把土地弄到手。比利·霍华德仅仅出于怨恨就想把伍尔夫里克击败。而伍尔夫里克却没钱行贿。

他也不懂花招。他相信只要把案情说清楚就能得到正义。他根本不懂把握局面。

她或许能帮他一把。乔比家的孩子能够长大就不可能不懂耍花招的事。

伍尔夫里克在他的辩诉中没有求助于村民的自身利益,她要为他这么做。她转向站在她身边的大卫·乔恩斯。“我真纳闷你们男人一点不为这事操心。”她说。

他警觉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丫头?”

“尽管这里有突然死亡的原因,但这是个子承父产的问题。要是你们听凭内特在这案子上找碴,他就会在一切遗产上下手了。他总能为继承问题编出些理由的。你难道就不怕他会干涉你自己儿子的权利吗?”

大卫面露忧虑。“你这话可能有点道理,姑娘。”他说,然后就转过脸去跟他另一侧的乡亲议论起来。

格温达还觉得,伍尔夫里克今天要求有个最终裁决是个错误,最好是只要求个临时判决,那样的话,陪审员们会更便于采纳的。她走过去和伍尔夫里克说话,而他正同珀金和安妮特争论着。格温达走近时,珀金满脸狐疑,安妮特则鼻孔朝天,不过伍尔夫里克倒是和平素一样彬彬有礼。“喂,我的同路伙伴,”他说,“我听说你离开了你父亲的家。”

“他吓唬我说要卖掉我。”

“又要卖第二次?”

“我能逃跑多少次,就卖多少次。他觉得他找到了不见底的钱包。”

“你在哪儿住着呢?”

“赫伯茨寡妇收留了我。我在给总管干活,在领主的地里。从日出到日落,一天一便士——内特要让他的雇工筋疲力尽地回家。你认为他会把你想要的给你吗?”

伍尔夫里克做了个鬼脸:“他像是不情愿。”

“一个女人会用完全不同的法子办这事。”

他显出惊疑的样子:“怎么办?”

安妮特瞪着她,但格温达不去理睬她的目光。“一个女人不会要求裁决的,尤其是人人都知道今天的判决不是最终的。她不会对可能性轻易说不的。”

伍尔夫里克动着脑筋:“那她会怎么办呢?”

“她只要现在暂时继续耕种那块地。她会让有约束力的决定等到新的领主指定后再说。她懂得,在这期间大家都习惯了她拥有那块地,这样当新领主露面时,他的认可也就像是约定俗成了。她就不给别人留下争论余地地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伍尔夫里克还没有想透彻:“嗯……”

“这不是你想要的,但今天你充其量只能得到这么多。内特怎么会拒绝你呢?他可没人手把庄稼收割回来啊。”

伍尔夫里克点着头,他在思考着可能性:“大家会看到我收庄稼,也就习惯了这念头。以后嘛,再否认我的继承权就显得不公了。而且我也付得起遗产税了,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

“那样你就比目前大大地接近你的目标了。”

“谢谢你。你聪明极了。”他触了下她的胳膊,然后转过去面对着安妮特。她悄声对他说了句很尖锐的话。她父亲满脸不高兴。

格温达走开了。她心想,甭跟我说聪明。要告诉我,我……什么?漂亮?绝不是。你生命之爱?那是安妮特。一个真正的朋友?见鬼去吧。这么说我想要什么?我何必这么不顾一切地帮助你?

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她注意到,大卫·乔恩斯正热烈地跟那个叫亚伦·阿普尔特里的说话。

内特挥舞着采邑的那卷文献。“伍尔夫里克的父亲塞缪尔,出资三十先令继承了他父亲的遗产,又出资一镑继承了他叔父的土地。”一先令是十二便士——那时没有先令的硬币,但大家都照样这么说——二十先令是一镑。内特宣读的总数恰好是他原先说的一半。

大卫·乔恩斯说话了。“一个人的土地应该传给他的儿子,”他说,“不管我们的新领主是谁,我们不想给他那种印象:他能随便拿走应属继承人的产业。”

一片赞同的低低的说话声。

伍尔夫里克迈步向前:“总管,我知道你今天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我宁愿等到新领主指定后再说。我只要求让我继续耕种那块地。我会把庄稼打下来的,我发誓。不过就是我收不成,你也没有损失。而如果我成功了,你也没向我承诺过什么。新领主来的时候,我就听凭他开恩了。”

内特一副困窘的样子。格温达明知,他本来指望从这案子中想办法捞钱的。也许他想从伍尔夫里克未来的岳父珀金手里得到一笔贿赂。她盯着内特的面孔,看着他努力想着办法拒绝伍尔夫里克卑微的要求。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一两个村民开始嘀咕了,他意识到,他要是表示不同意,对他自己绝无益处。“好啊,”他故作大度地说,其实并不令人信服,“陪审团怎么说?”

亚伦·阿普尔特里和别的陪审员简短地商议了一下,然后说:“伍尔夫里克的要求不高,而且合理。他应该继续占有他父亲的土地,直到韦格利的新领主任命了为止。”

格温达长出了一口气。

内特说:“谢谢你们,陪审员们。”

夜审结束了,人们开始回家吃饭。大多数村民一周吃得起一次肉,一般都挑在礼拜天。连乔比和埃恩娜通常都能对付出一顿烧松鼠或豪猪,而且一年这个时分会有许多野兔可抓。赫伯茨寡妇在火上的锅里煮着一块羊颈。

格温达在他们离开教堂时遇到了伍尔夫里克的目光。“干得好,”他们一边一起走,她一边说,“他没法拒绝你,哪怕他一心想那样。”

“那是你的主意,”他佩服地说,“你完全清楚我该说的话。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

她强制着没有告诉他,他们穿过墓地,她说:“你怎么收庄稼呢?”

“我不知道。”

“你干吗不让我来帮你干活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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