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杰拉德,请你别说了。”
“我像是丢了魂。我对别的女人提不起兴趣。我想这一辈子就在渴望王桥的天使中度过了。就这样过了两年。后来我在温彻斯特的马上比武大会上见到了她。”
她说:“这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来到我跟前说:‘是你呀——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你要在又一次消失之前嫁给我。’我觉得他简直疯了。”
“够奇特的。”埃德蒙说。
梅尔辛觉得,埃德蒙的好意给拖得够远了。“反正,”他说,“我已经在大教堂的石匠楼厢的描图地面上画了一些设计图。”
埃德蒙点点头:“是一座宽得可以通两辆车的石桥吗?”
“照您的要求——并且两端都有斜坡。而且我还找到了一个办法,可以节省大约三分之一的开销。”
“这太惊人了!怎么办到的?”
“等您一吃完,我就给您看。”
埃德蒙舀起最后一勺粥,站起身来:“我吃完了。咱们走吧。”他转向杰拉德,微倾着头,浅浅地鞠了个躬,“感谢你们的盛情。”
“你肯赏光到来,是我们的荣幸,会长。”
梅尔辛和埃德蒙出了屋门,走进霏霏细雨之中。梅尔辛没有带着埃德蒙去大教堂,而是径直来到河边。埃德蒙跛脚迈步的样子顿时就显出来了,随时都有路人用友好的问候或尊敬的鞠躬向他致意。
梅尔辛突然感到了紧张。他已为建桥的设计思考了好几个月了。当他在圣·马可教堂监督木工们拆毁旧屋顶、搭建新屋顶时,他就已经在仔细琢磨建桥这更大挑战了。现在,他的想法就要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审查了。
然而,埃德蒙对梅尔辛计划有多么根本性的创意毫无概念。
泥泞的街道穿过住房和作坊,逶迤向下。在两个世纪的和平生活中,城墙已经失修坍塌,在某些地方,全部残存部分都成了土堆,如今构成了花园的围墙。河边是要大量用水的行业,尤其是染毛和鞣革这两种。
梅尔辛和埃德蒙爬上了在散发出强烈血腥味的屠宰场和锤头敲击铁块成形的铁匠铺之间的泥泞的滩岸。在他们的正前方,隔着一条狭窄的水道,就是麻风病人岛。埃德蒙说:“我们为什么到这儿来?桥在上游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呢。”
“不错,”梅尔辛说。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认为我们应当把新桥建在这儿。”
“一座通向小岛的桥?”
“另一座从岛上通向远岸。用两座小桥取代一座大桥,这样就便宜多了。
“可是人们就得步行穿过岛子才能从这座桥到那座桥。”
“为什么不可以呢?”
“因为那是麻风病人的移居点!”
“那儿只剩下一个麻风病人了,可以把他迁到别的地方。那种病看来已经消失了。”
埃德蒙沉思起来:“这样,所有到王桥来的人都要先到我们现在站的地方。”
“我们得修一条街道,拆掉一些建筑——但耗费比起建桥省下的钱要少。”
“而另一端呢……”
“那是属于修道院的一片牧场。我在圣·马可的屋顶上边时,看到了整个布局。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一点。”
埃德蒙得到了深刻的印象:“这是很聪明的。我想不通当初为什么不把桥建在这里。”
“第一座桥是几百年前竖起来的,当时河道可能和现在不同。在几百年时间里,河岸准是改变了位置。岛与牧场之间的河道曾经比现在要宽,因此在这里建桥就没有优越性可言了。”
埃德蒙打量着对岸,梅尔辛追随着他的目光。麻风病人移民区是一片散乱的行将坍塌的木头房子,延伸有三四英亩。岛上多石,不宜耕种,上边有些树木和灌木、草丛。那里野兔出没,镇上人却因迷信它们是死去的麻风病人的魂灵而不肯吃。有一阵子,被放逐到这里的病人养过鸡和猪。如今修道院只供养最后留下来的住民就简单多了。“你说得不错,”埃德蒙说道,“镇上不见新的麻风病例已经有十年了。”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麻风病人,”梅尔辛说,“我小时候,听过人们谈论‘麻风病’。我当时想象岛上住着长花斑的狮子呢。”
埃德蒙哈哈大笑。他转过身来背对着河,环顾着四周的建筑物。“要做一些解释工作,”他自言自语地说,“得让要拆迁掉住房的人相信,他们迁进新的更好的住房是走运的,而他们的邻居却没有这样的机会。而这座岛子要用圣水清洗一次,让人们相信这里是安全的。不过这些我们都能办到。”
“我已经为两座带尖顶、像大教堂一样的桥画好了图,”梅尔辛说,“应该是很漂亮的。”
“给我看看。”
他们离开了河边,爬坡上去,穿过镇子,前往修道院。在一层就像湿柴冒出的烟似的低云笼罩下,大教堂滴着雨水。梅尔辛渴望着再看到他的草图——他已经有一星期左右没有上过楼厢了——并且给埃德蒙解释清楚。他对于水流冲毁旧桥的情景和如何保护新桥不致遭到同样的命运,已经想过许多。
他领着埃德蒙穿过北廊,爬上螺旋形楼梯。他脚下的湿鞋在磨损的石阶上直打滑。埃德蒙精神十足地拖着他那条萎缩的腿跟在他身后。
在石匠的楼厢里点着好几盏灯。起初梅尔辛还挺高兴,因为这样,他们就能更清楚地看他的图了。随后他看见埃尔弗里克正在描图地面上工作。
他登时就感到气馁了。他同先前师父之间的敌对情绪,和原先一样大。埃尔弗里克没法阻止镇上的人雇用梅尔辛,便继续阻挠梅尔辛加入木匠行会的申请,使梅尔辛处于不正常的地位——既不合法又被接受。埃尔弗里克的态度既不讲道理又居心叵测。
埃尔弗里克待在这儿会给梅尔辛同埃德蒙的谈话煞风景。梅尔辛嘱咐自己别太敏感。为什么不会是埃尔弗里克给弄得不自在呢?
他为埃德蒙开着门,然后两人一起走过房间来到描图地面。这时他大吃一惊。
埃尔弗里克正俯身在描图地面上,用一把圆规在一层新灰泥上画着圈。他已经在地面上又涂了一层,把梅尔辛的图完全抹掉了。
梅尔辛难以置信地问:“你这是干吗?”
埃尔弗里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地接着画他的图。
“他把我的图都抹掉了。”梅尔辛对埃德蒙说。
“你怎么解释?”埃德蒙质问道。
埃尔弗里克没法不理睬他的岳父。“没什么可解释的,”他说,“描图地面隔一段时间就得更新一次。”
“可是你遮住了重要的设计!”
“是吗?副院长没吩咐这小子画什么图,而且这小子也没要求准许他用这描图地面。”
埃德蒙从来都是沾火就着,而埃尔弗里克的冷漠傲慢已经深刺到他的肌肤之下了。“别装糊涂,”他说,“我要梅尔辛为新桥准备的设计图。”
“很抱歉,但是只有副院长才有权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