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德温沮丧地看到法官似乎对此没有印象。
然而,格利高里还没有说完:“而且历代国王赐予了王桥一座桥梁和一处采石场是有其充分理由的:他们想让修道院和镇子昌盛。而镇教区公会会长就在这里证明,王桥无桥就无法繁荣。”
埃德蒙迈步向前。他那蓬乱的头发和土气的服饰,与周围贵族的锦衣绣袍相比,使他看上去就像个乡巴佬;但他与戈德温不同,毫无畏缩之意。“我是个羊毛商,阁下,”他说,“没有桥,就没有生意,而没有生意,王桥就给国王缴不成税。”
威尔伯特爵士俯身向前:“镇子在最近一次什一税中缴了多少?”
他指的是由国会一次次征收的个人动产税,十分之一或十五分之一。当然,谁也没缴过十分之一——尽管人人都知道财产有多少——因此,每个镇或郡所缴数额就变成固定的了,其负担分配得多少还算合理,穷人和贫苦农民根本不缴。
埃德蒙正等着这个问题呢,当即回答说:“一千零十一镑,阁下。”
“塌桥损失的后果呢?”
“如今,我估计什一税不会多于三百镑。但我们镇上的人还在继续做生意,指望着有一天桥能修好。要是这一指望今天在法庭中泡了汤,每年一届的羊毛集市和每周一次的赶集几乎就没有了,从中提取的什一税就要跌落到五十镑以下了。”
“从国王需要的规模来讲,就几近于零了。”法官说。他并没有说出他们尽知的事实:由于过去几周国王刚刚对法兰西宣战,他亟须用钱。
罗兰见缝插针。“这次听证是关于国王财政的吗?”他话中带刺地说。
威尔伯特爵士当然是吓唬不住的,哪怕是出自一位伯爵之口。“这是王家法庭,”他和蔼地说,“你指望什么呢?”
“公正。”罗兰回答说。
“你会得到的。”法官没说出来的含义是:不管你喜欢与否。“羊毛商埃德蒙,离你们那里最近的备用市场是哪里?”
“夏陵。”
“啊!这么说你失去的生意会转移到伯爵的镇上。”
“不是,阁下。有些会转移,但更多的就不复存在了。王桥的许多商人无法到夏陵去。”
法官转向罗兰,问:“夏陵缴的什一税是多少?”
罗兰简短地询问了一下他的秘书杰罗姆神父,然后说:“六百二十镑。”
“加上夏陵市场增加的生意,你能缴一千六百二十镑吗?”
“当然不能。”伯爵愤愤地说。
法官依旧用他平和的语气讲话:“这样,你反对建桥就会造成国王的巨大损失喽。”
“我有我的权力。”罗兰阴沉着脸说。
“而国王有他的权力,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补偿国库每年一千镑左右的损失吗?”
“可以通过随国王在法兰西作战来补偿——这是羊毛商和修士们永远做不到的!”
“那倒是,”威尔伯特爵士说,“但你们骑士需要付钱的。”
“这就不讲道理了。”罗兰说。他明白他在争议中就要失败了。戈德温尽量不露出获胜的样子。
法官不喜欢把他的执法程度称作不讲道理。他狠狠瞪了罗兰一眼。“当你派你的武装士兵去封锁修道院的采石场时,我敢肯定,你无意损害国王的利益。”他有所期待地顿了一下。
罗兰觉察到这是个陷阱,但他只能给出一个回答:“当然无意。”
“现在对于本法庭,对于你,事情已经澄清:修建新桥对国王的目的多么攸关,也能惠及王桥的修道院与该镇的一切,我估计你会同意重开采石场了吧。”
戈德温悟到了威尔伯特爵士是机智的。他在迫使罗兰同意他的裁决,而且今后也难以亲自向国王申诉。
过了很长一段停顿,罗兰说:“是的。”
“还有免税通过你的采邑运送石料。”
罗兰知道他已输了官司。他的声音怀着气恼,又说道:“是的。”
“本案就此结束,”法官说,“下一案。”
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可惜来得太迟了。
十一月已经转入十二月。通常,建筑工程到这时就停工了。由于多雨,霜期这一年会来得迟些,但即使如此,最多也只剩下了两周左右。梅尔辛有好几百吨石料堆在采石场,已经切割成型,就等着铺砌了。然而,需要几个月才能把它们全部运到王桥。罗兰伯爵虽然在法庭上输了官司,但他几乎已经成功地把建桥工程推迟了一年。
凯瑞丝和埃德蒙及戈德温情绪消沉地返回了王桥。她在河流的郊区一侧勒住马,看到梅尔辛已经建起了他的围堰。在流经麻风病人岛两侧的水道中,木桩的顶端已经伸出水面,形成两三英尺高的大圆圈。她记得他曾在公会大厅中解释过,他如何计划把木桩打进河床,形成两圈,然后再在圈间填以灰浆,构成不漏水的封闭圈。围堰内的水就此可以戽出,工匠们就可在河床上打桥基了。
梅尔辛的一名工匠——石匠哈罗德刚好在他们摆渡的船上,凯瑞丝便问他,围堰中的水是否已经抽干。“还没呢,”他说,“师傅说要留到我们准备动工建桥时再说。”
凯瑞丝高兴地注意到,梅尔辛尽管年轻现在已被称作师傅了。“为什么呢?”她说,“我原以为我们想在万事俱备时马上开工呢。”
“他说,围堰里没水时,水加在堰上的力量就更大了。”
凯瑞丝不明白梅尔辛怎么会懂得这些事。他跟他的第一位师傅乔基姆也就是埃尔弗里克的父亲,学到了入门的本事。他总是和来到镇上的生人——尤其是在佛罗伦萨和罗马见识过高大建筑的那些人——谈得很多。而且他还读了《蒂莫西书》中有关建造大教堂的全部记载。但是,他似乎还有这方面超众的天赋。她永远都想不到一座空心的围堰不如实心的牢固。
虽然他们进城时很低调,但还是想马上把这好消息告诉梅尔辛,看看他还能不能在建筑季节结束之前做些什么。他们只是把马匹交给厩童时耽搁了一会儿,马上就去找他了。他们发现他在位于大教堂西北塔楼上的匠人楼厢里,靠好几盏油灯的照明,在描图地面上画着一座女儿墙的设计图。
他从图上抬起头来,看到了他们几个的面容,咧嘴笑了。“我们赢了?”他说。
“我们赢了。”埃德蒙说。
“感谢格利高里·朗费罗。”戈德温补充说,“他花了我们不少钱,可是值了。”
梅尔辛拥抱了两个男人——他至少在这时忘记了和戈德温的争吵。他深情地亲吻了凯瑞丝。“我想你,”他喃喃地说,“都八个星期了!我还觉得你像是永远不回来了。”
她没有回答。她有些重要的事要跟他讲,但她想私下里再说。
她父亲没注意到她一语未发。“好啦,梅尔辛,你可以马上动手造桥了。”
“好的。”
戈德温说:“明天你就可以从采石场运石头回来了——但我担心离冬霜太近,干不了多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