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在岛的两端,远离这对双子桥的地方,是梅尔辛租给王桥商人的地面上的货场和仓库。虽然他的租金要低于城墙之内的地方,但梅尔辛已经比他每年付出土地租用费多赚了很大一笔钱了。

他也经常见到伊丽莎白·克拉克。凯瑞丝认为她是个冷面女巫,但她是镇上有头脑挑战梅尔辛的另外一个女人。她有从她主教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一小箱子书,梅尔辛晚上就待在她家读书。是不是做了别的事,凯瑞丝就不得而知了。

走完一圈之后,埃德蒙带着查洛姆渡河返回,但凯瑞丝留在后边和梅尔辛谈话。“好主顾?”他们目送筏子撑开后,他说道。

“我们只卖给了他两袋廉价羊毛,比我们进价还低呢。”一袋装364磅重的羊毛,都是洗净、晾干的。这一年,廉价羊毛一袋卖三十六先令,优质的要卖这个价钱的两倍。

“为什么?”

“在价格下跌时,现金比羊毛更好。”

“可你们肯定预料到市场不景气了。”

“我们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糟。”

“我很诧异。过去,你父亲总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能力预见走向。”

凯瑞丝迟疑了片刻:“是需求低迷和没有一座桥共同造成的。”其实,她也很惊讶。她曾眼见着她父亲照往常一样的数量购进羊毛,不顾前景不妙,而且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不保险点,减少购买量。

“我估摸着你们是要把多余的拿到夏陵集市去卖。”梅尔辛说道。

“这是罗兰伯爵希望大家做的。麻烦在于,我们不是那里的常客。当地人会挤占最好的生意。在王桥也是一样:我父亲和另外两三个人跟最大的买主们成交,剩下的小业主和外地人只好去捡零头了。我敢说夏陵的商人也是如出一辙。我们可以在那里卖出几袋,但要全部出手就没真正的机会了。”

“你们怎么办呢?”

“所以我才来找你谈嘛,我们得停下建桥的工程了。”

他瞪了她一眼。“不成。”他平静地说。

“我很抱歉,可我父亲没有钱了。他把钱全都买了羊毛,可他卖不掉了。”

梅尔辛像是挨了一巴掌。过了一阵子他才说:“我们只好另找途径了!”

她的心飞出去,到了他那儿,可她想不出什么可指望的话好说。“我父亲在这座桥上投入了七十镑。他已经兑现了一半。剩下的嘛,恐怕是在他仓库里的那些羊毛袋里了。”

“他不可能一文不名嘛。”

“已经差不多了。答应出资建桥的好几个人也是这种情况。”

“我可以放慢点进度,”梅尔辛无奈地说,“解雇一些工匠,停掉材料的库存。”

“那样一来,到明年集市时你的桥就建不成了,我们的境遇就更坏了。”

“总比彻底放弃要强。”

“是啊,是这样的,”她说,“不过先什么也别做。等羊毛集市一完,我们再想办法。我只是想让你心中有数。”

梅尔辛依旧面色苍白:“我懂了。”

木筏回来了,吉米等着渡她上岸。凯瑞丝走上筏子时,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伊丽莎白·克拉克怎么样了?”

梅尔辛做出了一副对这句话吃惊的样子。“我觉得她还好吧。”他说。

“你好像常跟她见面。”

“不怎么经常,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是啊,当然啦。”凯瑞丝说,心想这不一定是真的。梅尔辛去年的大部分时间完全忽略了伊丽莎白,而他和凯瑞丝却一起消磨了许多时光。既然反驳他不够雅量,她也就不再多说了。

她挥手作别,吉米把筏子撑开岸边。梅尔辛在设法制造一种印象:他和伊丽莎白的关系并非浪漫之举。这或许是实情。或许他向凯瑞丝承认他另有所爱感到尴尬。她就说不准了。有一件事她是有把握的,这在伊丽莎白方面是当作浪漫之举的。凯瑞丝只从伊丽莎白看他的目光中就可以判断。伊丽莎白也许算个冰美人,但她对梅尔辛可是满腔热情。

木筏碰到了对岸。凯瑞丝迈步下筏,走上山去,进入了市中心。

梅尔辛被她的消息深深地震撼了。凯瑞丝回想起他脸上的震惊和沮丧表情时,简直要哭了。当她拒绝重圆他们的爱情时,他就是这副样子。

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打算如何过此一生。他总在设想,不管她迈出了怎么样的一步,他都会住在一所靠挣钱的生意支付的舒适的房子里。如今,连那块根基都在她脚下动摇了。她想在头脑里理出个头绪来。她父亲平静得出奇,仿佛还没有抓住他损失的天平似的;但她深知,必须要采取一些行动了。

走在主街上,她经过了埃尔弗里克的女儿格丽塞尔达的身边。格丽塞尔达抱着她那半岁的婴儿。那是个男孩,她给他起名叫梅尔辛,作为对那个没娶她的梅尔辛永远的责备。格丽塞尔达依旧装出一副无辜的受害者的模样。如今人人都承认了,梅尔辛并不是孩子他爸,虽说还有些镇上人依旧认为他无论如何也该娶她——谁让他跟她睡过呢。

凯瑞丝回到家中时,她父亲正好出门。她惊讶地瞪着他。他只穿着内衣:一条长内衣、一条内裤和一双长袜。“你的衣服呢?”她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发出了一声难听的惊叫。“我有点心不在焉了。”他说着就转回门里去了。

她想,他准是脱掉外衣去了厕所,随后就忘记再穿上了。这只是因为他的年纪吗?他才四十八岁,再说,看起来比仅仅是忘性大还要严重呢。她觉得不安了。

他返回来时已经穿戴如常了,父女俩一起穿过主街,进入了修道院的地界。埃德蒙说:“你告诉梅尔辛钱的事了吗?”

“说了。他大吃了一惊。”

“他说什么了?”

“他可以放慢进度,少花些钱。”

“可那样的话,我们到明年就不会有现成的桥了。”

“不过,他说,总比半途而废要强啊。”

他们来到了出售孵蛋鸡的珀金·韦格利的摊位处。他那个爱卖弄风情的女儿安妮特,脖子上搭着一根皮带,上面挂着咸鸡蛋的托盘。凯瑞丝看到柜台后边是她的朋友格温达,眼下她为珀金干活呢。格温达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乳房沉甸甸的,肚皮隆起,一只手撑在后腰上,一副背痛的未来母亲的传统姿态。

凯瑞丝计算着,格温达要是没服玛蒂的药的话,现在该怀孕八个月了。在流产之后,她的乳房流出了奶水,她不由得想到这是她自身对她的行为的责难。她忍受着后悔的痛苦,不过每当她从逻辑上考虑这件事时,她深知,若是她有时间再重新做起的话,她还会照样做的。

格温达看到了凯瑞丝的眼神,会心地一笑。不管事情有多古怪吧,格温达已经如愿以偿:伍尔夫里克成了她的丈夫。他此时就在那儿,壮得像匹马,比先前英俊了一倍,把一捆板条箱装到车板上。凯瑞丝为格温达感到一阵激动。“你今天觉得怎么样?”她问。

“我的后背疼了一上午了。”

“唉,没多久了。”

“我琢磨还有两三个星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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