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的脸浮现出厌恶的表情,转过身去对杰罗姆神父投过询问的眼神。
杰罗姆是个受过教育的雄心勃勃的青年,拉尔夫最不喜欢这种人。他带着一种轻蔑的神色,说:“那姑娘就在这儿。我应该称她女人,尽管她只有十九岁。她胳膊上有大片的青肿,还有一件沾满血渍的衣裙。她说你在林子里遇上了她,你的扈从跪在她身上按住她。而一个叫作伍尔夫里克的男人也在这儿,说是看见你们从现场骑马跑了。”
拉尔夫猜准是伍尔夫里克说服了加斯帕德来到伯爵城堡的。“这不属实。”他说,尽量在声音里加进气愤的腔调。
杰罗姆满脸狐疑:“她为什么要说谎呢?”
“可能有人看见了我们,并且告诉了她丈夫。他把她打得青肿,我想。她哭叫着说是强奸,以便让他住手不再打她。随后她把鸡血涂到衣裙上。”
罗兰叹了口气:“这有点蠢,是吧,拉尔夫?”
拉尔夫不清楚他的意思所指。难道他希望他的下属都像那些该死的修士一样为人行事吗?
罗兰接着说:“我接到警告说你就是这样。我儿媳总是说你会给我找麻烦的。”
“菲莉帕?”
“你该叫菲莉帕夫人。”
拉尔夫这才恍然大悟,他不相信地说:“是因为这个,在我救了你之后你才没有提拔我——因为一个女人反对我吗?要是你让女孩子们替你挑人,你会有怎样一支军队呢?”
“你说得当然对,所以我最终还是没按照她的判断去做。女人们永远不明白的是,一个没有什么脾气的男人会一事无成,只配耕地。我们不能把软骨头投入战场。但是她警告我你会惹麻烦这一点没错。我不想在和平年代让该死的教士跟我唠叨佃户的妻子遭到强奸的事。别再这么干了。我不管你是不是和农妇们睡觉。即使你到了和男人睡觉的份儿上,我也不管。但如果你搞了别人的妻子,不管是否情愿,你就准备用某种方式补偿那丈夫吧。大多数农人是可以收买的。只是别让这种事成了我的问题。”
“是的,爵爷。”
杰罗姆问:“我该拿加斯帕德怎么办?”
“让我想想,”罗兰思考着说,“韦格利在我的领地的边缘,离我儿子威廉的采邑不远,是吧?”
“是。”拉尔夫说。
“你遇到那姑娘时离边界有多远?”
“一英里吧。我们就在韦格利村外。”
“没关系。”他转过脸去对着杰罗姆,“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但是告诉加斯帕德神父,事情发生在威廉领主的地界,所以我无法裁决。”
“好极了,爵爷。”
拉尔夫说:“他们要是到威廉那儿去怎么办?”
“我不信他们会去。但如果他们坚持,你就得和威廉达成某种安排。农人们最终会厌倦诉讼的。”
拉尔夫点点头,放下了心。刚才那阵子,他为一个可怕的想法所扰,他做出了可怕的判断错误,最终可能要为强奸安妮特赔一笔钱。可最终,如他预期的那样,他逃过了这一劫。
“谢谢,爵爷。”他说。
他不知道他哥哥会对此怎么说,这念头使他满心羞耻。不过梅尔辛永远不会知道。
“我们应该到威廉老爷那儿去申诉。”大家回到韦格利村时,伍尔夫里克这样说。
全村人集合在教堂商讨此事。加斯帕德神父和采邑总管内森也在场,可是不知怎么的,伍尔夫里克倒像是个领头的,尽管他年纪轻轻。他走到了前面,把格温达和婴儿萨米留在人群中。
格温达在祈祷他们决定把这事放下不管了。倒不是她想让拉尔夫逍遥法外——恰恰相反,她巴不得看着他给活活煮死呢。她曾亲手杀死了两个男人,只因为他们威胁着要强奸她,在整个商讨过程中,她不时地想起这件往事,还不由得打起寒战。但她不愿意伍尔夫里克充当带头人。一方面由于他是为对安妮特的那种难以释怀的感情之火所驱使,这使格温达伤感痛心。但更重要的是,她为他担惊受怕。他和拉尔夫之间的敌意已经使伍尔夫里克丧失了遗产。拉尔夫还会有什么别的手段报复呢?
珀金说:“我是受害者的父亲,我不想再为这事惹麻烦了。投诉一个老爷的行为是十分危险的。他总会找碴儿惩罚投诉人的,不管是对是错。咱们放弃了吧。”
“太迟了,”伍尔夫里克说,“我们已经投诉了,至少我们的神父已经这样做了。如今退缩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我们已经走得够远了,”珀金争辩说,“拉尔夫已经在他的伯爵面前受窘了。他如今懂得了他不能为所欲为了。”
“恰恰相反,”伍尔夫里克说,“他觉得他逃过了这件事。我担心他还会再干的。村里的女人没了安全。”
格温达原先已经跟伍尔夫里克讲过了珀金刚才的这番话。伍尔夫里克当时没有回答她。自从她在采邑宅邸的后门口把他绊倒以来,他难得跟她搭上一句话。起初,她还对自己说,他仅仅因为感到愚笨而脸上挂不住。到他从伯爵城堡回来的时候,她也曾期待着他会把那事忘掉。可是她错了。足足有一个星期,无论在床上还是在别处,他都不正眼看她;他跟她说话也就是片言只字或哼哼唧唧。这让她情绪低落。
内森总管说:“你永远胜不过拉尔夫。佃户是斗不过地主的。”
“我倒不这么看,”伍尔夫里克说,“人人都有敌人。我们不见得是愿意看到拉尔夫受到控制的仅有的人。也许我们永远都看不到他被法庭宣告有罪——但是,如果我们要他再做这类事前有所顾忌,我们就得把最大的麻烦和难堪加给他。”
好几个村民都点头同意,但没人发言支持伍尔夫里克,格温达开始希望他会在辩论中失败。然而,她丈夫偏偏决心已下,这时他转向教士:“你怎么看呢,加斯帕德神父?”
加斯帕德年纪轻轻,贫苦而诚挚的他毫不畏惧贵族。他没有野心——他并不想当主教和进入统治阶层——因此他觉得没必要去取悦贵族。他说:“安妮特遭到了粗暴的虐待,我们村的和平遭到了罪恶的破坏,拉尔夫老爷犯下了恶毒、卑劣的罪行,他将忏悔和改正。为了受害者的缘故,为了咱们自己的尊严,为了把拉尔夫老爷从地狱之火中拯救出来,我们应该去见威廉老爷。”
一片同意的嘀咕声。
伍尔夫里克看了看并肩而坐的比利·霍华德和安妮特。格温达觉得,人们最终大概会按照安妮特和比利的愿望行事。“我不想惹麻烦,”比利说,“但我们应该把我们已经开了头的事情做到底,为了村中所有妇女的安全着想。”
安妮特的目光没有从地板上抬起来,但她点头表示同意,格温达灰心地意识到,伍尔夫里克取得了胜利。
“好啊,你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们离开教堂时,她对他说。
他嗯了一声。
她紧接着说下去:“这样一来,我想你会为了比利·霍华德妻子的名誉继续拿你的生命冒险,而不肯跟你自家妻子说话喽。”
他没有吱声。萨米觉出了这种敌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格温达感到了绝望。她上天下地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嫁给了他,生下了他的孩子,如今他却拿她当敌人对待。她父亲从来没有对她母亲这样——如今乔比的做派成了众人的楷模。可惜她拿他没办法。她试过动用萨米,用一条手臂抱着他,用另一只手去摸伍尔夫里克,想靠把她和他喜爱的小儿子联系起来赢回他的爱;可他干脆躲开,对母子俩都拒绝了。她甚至求救于性生活,夜里把她的乳房抵到他的背上,再用一只手摩挲他的肚皮,摸他的下身,可是仍不管用——她原该晓得的,只要回忆一下去年夏天安妮特嫁给比利之前,他是如何拒绝她的就行了。
这时她在沮丧之中哭了出来:“你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想救你一命!”
“你不该那样做。”他说。
“要是我让你杀死拉尔夫,你就会受绞刑的!”
“可你没权利。”
“我有没有权利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