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伍尔夫里克却不是那么容易劝说的:“村民们再也不想看到拉尔夫了,他们担心他还会这么干。”
梅尔辛避开这个:“也许你能把我们出钱的事告诉安妮特。这事肯定该由她决定。”
伍尔夫里克思考着:“我们怎么有把握你会付那笔钱呢?”
拉尔夫的心跳了。伍尔夫里克动摇了。
梅尔辛答道:“我们会在审判前把钱交给羊毛商凯瑞丝。她会在拉尔夫宣告无罪后把钱给到安妮特手里。你信任凯瑞丝,我们也信任她。”
伍尔夫里克点点头:“你说得对,这不该由我决定。我会转告她。”他上楼去了。
梅尔辛长出了一口气:“老天,他可是在气头上呢。”
“不过,你说得他回心转意了。”拉尔夫佩服地说。
“他只同意了传个话。”
他们坐在伍尔夫里克腾空的桌边。一名侍童问他们想不想要早点,但两人都没要。大厅里坐满了客人,叫着要火腿、干酪和淡啤酒。客栈里住满了来法庭的人。除非有很好的托词,全郡所有的骑士都必须到场,县里大多数头面人物也得来:高级教士、富裕商人和一切年收入在四十镑以上的人。威廉爵士、戈德温副院长、羊毛商埃德蒙全都包括在内。拉尔夫和梅尔辛的父亲杰拉德骑士,在他家道中落之前是这里的常客。他们要自愿当陪审团和处理其他事务,诸如缴税或选举国会议员。此外,还有一群被告、受害者、证人和保人。法庭给一个镇上的客栈带来很多生意。
伍尔夫里克让他们兄弟俩一直等着。拉尔夫说:“你觉得他们在楼上谈得怎么样?”
梅尔辛说:“安妮特可能愿意拿那笔钱。她父亲会支持她这样做的,没准她丈夫比利·霍华德也会的。但伍尔夫里克是那种只想讲实情胜过金钱的人。他妻子格温达会出于忠诚而支持他,而加斯帕德神父也会坚持照原则办事。最重要的,他们将听威廉爵士的意见;他又会照菲莉帕夫人的意愿行事。她恨你,由于某种原因。但另一方面,妇女更喜欢和解而不是冲突。”
“所以事情还在两可之间。”
“一点不错。”
小店的顾客们用完了早餐,开始往外走,一个个穿过广场前往法庭客栈,会议将在那里召开。很快就会来不及了。
伍尔夫里克终于露面了。“她说不。”他干脆地说,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梅尔辛说。
伍尔夫里克不予理睬,又消失在楼上了。
拉尔夫咒骂着。刚才他还希望有所转机,如今他只有听凭陪审团发落了。
他听到外面有一只手铃摇得响成一片,一名治安官的助理召集全体有关人员到法庭去。梅尔辛站起身和拉尔夫随着人群往里走。
他们走到法庭的背后,进入宽敞的法庭后室。在最远端,法官席安置在一处高台上。这种席位虽然通常都叫作“板凳”,但实际上是如同宝座一般的雕花木椅。法官还没有就座,但他的书记员已坐在了台前的一张桌旁,阅读着一卷文件。一侧摆放着两条长凳供陪审团使用。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座位了,大家都随意找地方站着。由法官的权力维护的程序是当庭宣判行为不端的人,经由法官本人证实的罪行就没必要再审了。拉尔夫瞅见了阿兰·弗恩希尔站在他的身边,一副畏惧的样子,没有说话。
拉尔夫开始琢磨他根本不该到这儿来。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生病啦,弄错日期啦,马在路上跛啦——但那样也只能为他推迟一时。治安官终归会来的,还要带着武装助理,将他逮捕;而若是他逃避他们,就会被宣布为逃犯。
不过,那也比绞死要强。他想不好他该不该这时就跑。他大概得打出小酒馆,但他靠两条腿没法跑得太远。镇上的人会出动一半追赶他,而如果他们没追到他,治安官的助手也会骑马赶来。他的逃跑就会被视为承认有罪。事至如今,他仍有一线机会被宣判无罪。安妮特说不定胆怯得说不清楚证言。也许关键证人不会出庭,罗兰伯爵可能在最后一分钟出面干涉。
法庭中挤满了人:安妮特、村民们、威廉爵士和菲莉帕夫人、羊毛商埃德蒙和凯瑞丝、戈德温副院长和他瘦削的助手菲利蒙。书记员敲着桌子要求肃静,法官从一道侧门走了进来,是盖·德·布瓦斯,一个大地主,长着秃头和大肚子。他是伯爵的老战友,这或许对拉尔夫有利;但是,在天平的另一侧,他又是菲莉帕夫人的叔叔,她可能在他耳根悄悄说过些恶意的话。他是那种红脸膛的人,早餐要吃咸牛排和喝烈啤酒的。他坐下了,放着响屁,满意地哼了一声,开口说:“好吧,咱们开始吧。”
罗兰伯爵没有出席。
拉尔夫的案子是第一例——是大家,包括法官在内,最感兴趣的。起诉书读过之后,安妮特被叫来做证。
拉尔夫发现要集中精神极其困难。他以前当然都听过这一切,但他应该聚精会神地听取安妮特今天所讲的事实有什么出入,有什么没把握、犹豫或编造的迹象。可他只觉得要听天由命。他的敌人已全力出击。他最有权势的朋友罗兰伯爵没有前来。只有他哥哥站在身边,而梅尔辛为了帮助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可没有成功。拉尔夫的命运也就完了。
证人一个接一个做证:格温达、伍尔夫里克、佩姬、加斯帕德。拉尔夫原以为他对这些人握有绝对权力,可不知怎么的,他们却征服了他,陪审团发言人赫伯特·蒙顿爵士是拒绝和拉尔夫握手的人之一,他所提的问题似乎是要强调罪行的可怕:痛苦有多深?流了多少血?她是否在哭?
轮到拉尔夫说话时,他讲的故事早在预审时就没被陪审团相信,而且他讲话时声音很小,并且还一直发抖。阿兰·弗恩希尔比他强些,坚决地说安妮特急于和拉尔夫睡觉,这对情人要求他在他们在溪边尽欢时躲开。但陪审团不信他的话:拉尔夫可以从他们的脸色上看出来。他开始感到几乎被这程序厌烦了,巴不得快点结束,他的命运到时就定了。
在阿兰退回来时,拉尔夫意识到一个新身影就在他身旁,一个声音低低地说:“听我的。”
拉尔夫回过头,看到了伯爵的书记杰罗姆神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样一个法庭对教士是无权的,哪怕他们犯了罪。
法官转向陪审团,征询他们的裁决。
杰罗姆神父耳语说:“你们的马匹就在外面等着,备好了鞍,马上可以走。”
拉尔夫僵住了。他没听错吧?他转过头来,问:“什么?”
“骑上跑。”
拉尔夫看看身后。有上百个人堵住了门口的路,许多人还有武器呢。“这办不到。”
“用侧门。”杰罗姆说着,头向法官进来的门稍稍一偏。拉尔夫马上看到,只有韦格利的人站在他和侧门之间。
陪审团的发言人赫伯特爵士站起身,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
拉尔夫与站在身边的阿兰·弗恩希尔交换了一下眼色,阿兰已经听到了一切,满脸期待。
“现在走!”杰罗姆悄声说。
拉尔夫的手按到他的剑上。
“我们认定韦格利的拉尔夫地主犯有强奸罪。”发言人说。
拉尔夫抽出了剑,一边挥舞着,一边冲向门口。
有一刹那的惊惶中的静默,随后大家就一起叫嚷起来。但拉尔夫是当场唯一拔剑在手的人,他知道还要待一会儿别人的剑才能出鞘。
只有伍尔夫里克无所畏惧地迈步拦他,而且面不改色、神情坚定。拉尔夫举剑对准伍尔夫里克的脑壳正中,用尽全力向下砍去,一心想把他劈成两半。但伍尔夫里克灵巧地向后侧一闪。可剑尖还是划过他的左脸,从太阳穴到下颏开了个口子。伍尔夫里克在突然和极度痛苦中大喊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脸;拉尔夫乘机越过他而去。
他把门大敞开,迈步出去,回过头来。阿兰·弗恩希尔冲到了他身边,陪审团的发言人紧随阿兰,举着已拔出的剑。拉尔夫经历了片刻的得意。事情就这样解决了——靠的是打斗,而不是商量。无论成败,他乐于如此。
随着一声兴奋的高叫,他刺向了赫伯特爵士。他的剑尖刺中了发言人的前胸,穿透了他的皮上衣;但那人离得太远,那一剑无法穿进肋骨,只是扎着皮肤,擦过骨头。反正赫伯特大叫了一声——更多的是由于害怕而不是由于痛苦——就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与身后的几个人撞到了一起。拉尔夫把门扇向他们甩过去。
他发现身处一条穿过房子的通道,一头的门通向市场广场,另一头通向马厩院子。马匹在哪里?杰罗姆只说在外边。阿兰已经奔向后门,于是拉尔夫就紧随其后。他们冲进院子,他们身后的一片喧闹声告诉他,法庭的门已经打开,人群在追着他们。
院子里不见他们马匹的踪影。
拉尔夫从拱门下跑到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