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的监狱设在公会大厅的地下室里。一圈石头墙,地面肮脏,而且没有窗户。里面没有生火,冬天偶尔有囚犯冻死的事情;但如今已是五月了,而且拉尔夫还有一件羊毛斗篷可以盖着过夜。他还有几件家具——一把椅子、一条板凳和一张小桌——由梅尔辛出钱向治安官约翰租来的。在赶集的日子和集市期间,约翰和他的助手们坐在那里等候应召去解决纠纷。
阿兰·弗恩希尔和拉尔夫关在一个号子里。王桥的一名弓箭手的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大腿,使他翻身落马,虽说伤势不重,他也跑不动了。不过,“隐身者塔姆”还是逃掉了。
今天是他们关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郡守定于中午把他们押解到夏陵。他们已经被宣判死刑:因为强奸了安妮特,因为他们在法官的眼皮底下犯下的罪行——伤了陪审团的发言人及伍尔夫里克,然后从法庭上逃跑。等他们到了夏陵,就要被绞死。
午前一小时,拉尔夫的父母给他送来了午饭:热火腿、新面包和一罐烈啤酒。梅尔辛和他们一起来了,拉尔夫揣摩这是道别。
他父亲证实了这一点。“我们不会随你去夏陵的。”他说。
他母亲补充说:“我们不想眼睁睁看着你——”她说不下去了,但他明白她要说什么。他们不会一路到夏陵去看他受绞刑。
拉尔夫喝了啤酒,吃的东西却难以下咽。他就要上绞架了,食物似乎没有意义。反正,他没有胃口。阿兰大嚼了一顿:他像是没感到等待他的命运。
全家人尴尬地静坐着。虽然这是他们团聚的最后时刻,可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莫德默默地抽泣着,杰拉德满脸怒气,而梅尔辛则用双手捧着低垂的头坐在一旁。阿兰·弗恩希尔只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拉尔夫有个问题要问他哥哥。其实他并不大情愿问他,可是此刻他意识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托马斯兄弟把我拽下马,保护我没被箭射中,我感谢他救了我一命。”他说。他看着哥哥,继续说道:“托马斯说他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梅尔辛。”
梅尔辛只点了点头。
“你要求他的吗?”
“是的。”
“这么说你知道要发生的事情了。”
“是的。”
“这么说……托马斯怎么知道到哪儿找我呢?”
梅尔辛没有回答。
拉尔夫说:“你告诉他的,是吧?”
他们的父亲震惊了。“梅尔辛!”他说,“你怎么能?”
阿兰·弗恩希尔说:“你这个叛徒!”
梅尔辛对拉尔夫说:“你杀了好几个人!无辜的农人和他们的妻子儿女!必须制止你了!”
拉尔夫并没有生气,这倒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感到一种窒息的惊怵。他咽了口口水,然后说道:“可你为什么要托马斯饶我一命呢?是不是因为你更愿意我被绞死呢?”
莫德说:“拉尔夫,别……”跟着就低声哭了。
“我也说不清楚,”梅尔辛说,“大概我就是想让你再多活些时候。”
“可你确实出卖了我。”拉尔夫发现他马上就要崩溃了。他的眼中似乎含着泪水,他的脑袋感受到压力。“你出卖了我。”他重复着说。
梅尔辛站起身,愤愤地说:“天哪,你活该!”
莫德说:“别打架。”
拉尔夫伤心地摇着头。“我们不会打架的,”他说,“那种日子已经过去了。”
门打开了,治安官约翰走了进来。“郡守在外面呢。”他宣告说。
莫德伸出双臂搂住拉尔夫,边哭泣边拥抱着他。过了一会儿,杰拉德轻轻地拉开了她。
约翰走了出去,拉尔夫跟在后面。他奇怪既没有绑他,也没有锁他。他曾经逃跑过一次——难道他们不怕他故技重演吗?他走过治安官的办公室,来到门外。他的家人跟在后面。
早些时候大概下过雨,因为此时明媚的阳光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拉尔夫不得不眯起眼睛抵挡光线。他习惯了光亮之后,看到了他自己的马“怪兽”已经备好鞍。他一下子高兴起来。他拉住缰绳,对着马耳说:“你从来不会出卖我的,伙计,是吧,嗯?”那马喷着响鼻、踏着地,兴奋地让主人骑到它背上。
郡守和好几名助手守候在那里,全副武装地骑在马上——他们要让拉尔夫骑马去夏陵,但他们绝没有冒险。他明白,这次休想再跑了。
这时他又张望了一下。郡守是在这儿,但其他的马上武士并不是他的部下。他们是罗兰伯爵的人。而且还有伯爵本人,他黑发黑须地骑在一匹灰色战马上。他在这儿干吗?
伯爵没有下马,只是俯身递给治安官约翰一卷羊皮纸。“要是识字的话,就读一下吧。”罗兰说,像往常一样只从嘴的一边吐字。“这是国王的旨意。县里的全部囚犯都获得赦免及自由——条件是他们要随我加入国王的军队。”
杰拉德高呼:“万岁!”莫德哭出了声。梅尔辛隔着治安官的肩膀阅读着圣旨。
拉尔夫看着阿兰,阿兰问:“刚刚说的什么?”
“说的是我们自由了!”拉尔夫说。
治安官约翰说:“是的,要是我没读错的话。”他看着郡守,“你肯定这一点吗?”
“我肯定。”郡守说。
“那就没什么说的了,这两个人可以自由地和伯爵去了。”治安官卷起了羊皮纸。
拉尔夫看着他哥哥,梅尔辛在流泪。那是高兴的泪水还是沮丧的泪水呢?
他没时间去多想了。“来吧,”罗兰不耐烦地说,“我们已经办完手续了,咱们上路吧。国王在法国——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程呢!”他掉转马头,沿主街跑去。
拉尔夫踢了一下“怪兽”的两肋,那马迫不及待地一阵小跑,追随伯爵而去。
41
“你赢不了的,”格利高里·朗费罗对坐在副院长居所厅堂中大椅子上的戈德温副院长说,“国王就要颁发自治特许书给王桥了。”
戈德温瞪了他一眼。就是这位律师帮他在王家法庭上打赢了两场官司:一场赢了伯爵,另一场赢了镇教区公会会长。要是这样一个能人都宣布了失败,那肯定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这没什么可烦恼的。若是王桥成了自治市,修道院就要倾圮了。几百年来,修道院都治理着这座镇子。在戈德温的眼中,镇子的存在就是为修道院服务的,而修道院则是为上帝服务的。如今,修道院不过是为钱服务的商人们治下的镇子的一个部分。获救者的名单只能表明,让这件事发生的副院长是戈德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