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他斜靠在临时床榻的一摞枕头上。他的样子极其虚弱,凯瑞丝迟疑着是不是该用那消息打搅他,但梅尔辛坐在了他身边,把事情照实说了。
“埃尔弗里克是对的,”梅尔辛讲完之后,埃德蒙说道,
“看看我这样子。我简直都坐不直了。教区公会需要坚强的领导。那不是一个病人干得了的。”
“可是你不久就会好起来的。”凯瑞丝叫着。
“也许吧。但我越来越老了。你们应该注意到我已经变得多么没法集中精力。我忘事。而且我还对生羊毛市场下跌的反应要命地迟钝——去年我赔了许多钱。感谢上帝,我们依靠猩红绒布才又振兴家业——但那是你,凯瑞丝,办成的,而不是我。”
她当然了解这一切,不过,她依旧愤愤不平:“你打算让埃尔弗里克接手吗?”
“当然不啦。他是个祸精。他对戈德温太言听计从了。即使我们成了自治市,我们也需要一个能和修道院分庭抗礼的会长。”
“还有谁能做这件事呢?”
“和酿酒师迪克谈谈吧。他是镇上最富有的人之一,而会长应该有钱,有其他商人的尊重。迪克不怕戈德温或任何修士。他会是个出色的领导人的。”
凯瑞丝发现自己不情愿照他说的去做。那简直就像承认了他就要离世了。在她的记忆中,她父亲从来就是会长。她不想让她的世界有所改变。
梅尔辛理解她的不甘心,但仍催促她行动。“我们得接受这一现实,”他说,“要是我们忽略了正在发生的事情,最终就会让埃尔弗里克得逞。他是个祸害——他甚至可能撤回自治特许的申请。”
这下让她定下了决心,“你讲得对,”她说,“咱们去找迪克。”
酿酒师迪克在集市的不同地点有好几辆大车。每辆车上都载着一个大桶。他的儿女、孙儿女和儿媳、女婿们,都在尽快地卖着大桶里的淡啤酒。凯瑞丝和梅尔辛看到他正在喝一大罐自酿的酒做着示范,同时盯着他的家人为他挣钱。他俩把他叫到一边,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迪克对凯瑞丝说:“你父亲去世后,我估摸他的财产应该由你和你姐姐均分吧?”
“是的。”埃德蒙已经告诉了凯瑞丝,这是他遗嘱的内容。
“当艾丽丝继承到的遗产加到埃尔弗里克现有的财富中时,他就非常富有了。”
凯瑞丝明白了,她从猩红绒布中挣到的钱,有一半要分到她姐姐手中。她原先还没想过这个,因为她没想过她父亲去世的事。这事让她突然一惊。钱对她没什么重要的,但她不想帮埃尔弗里克成为会长。“这不仅仅是个谁最富有的问题,”她说,
“我们需要一个肯为商人挺身而出的人。”
“那你还得推出一个候选对手。”迪克说。
“你肯站出来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他摇摇头:“别费事劝说我了。这个礼拜天,我就要让我的大儿子接手了。我打算用喝啤酒而不是酿啤酒来度过我的晚年。”他从他的连盖单柄大酒杯中鲸吸了一阵,还满意地打了个嗝。
凯瑞丝感到她必须接受这一点:他像是打定了主意。她说:
“你看我们该去找谁呢?”
“只有一个真正的可能性,”他说,“你。”
凯瑞丝大吃一惊:“我!为什么?”
“你是争取自治特许运动的背后推动力量。你未婚夫修的桥挽救了羊毛集市,而你的布匹生意也在很大程度上在羊毛生意不景气之后恢复了镇子的繁荣。你是现任会长的孩子,虽说这种职务不是世袭的,人们还是认为领导生养领导。他们没错。自从你父亲的权力开始不中用以来,你实际上已经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起着会长的作用了。”
“这镇上有过女会长的先例吗?”
“就我所知还没有过,也没有一个你这样年轻的人,这两条都会构成对你严重的不利。我并没有说你会获胜,我只是在告诉你,没有别人在战胜埃尔弗里克上有更好的机会了。”
凯瑞丝稍稍有些晕眩的感觉。这可能吗?她能胜任这一工作吗?她要做医生的誓言怎么办呢?镇上当真没有许多比她更强的人当会长吗?“马克·韦伯怎么样?”她问。
“他是不错,尤其是身边有个精明的妻子。但这镇上的人依旧认为马克是个穷织工。”
“他现在发财了。”
“那是由于你的猩红绒布。但人们对新赚到的钱心中没底。他们就会说马克是个暴发的织工。他们需要的是来自基础良好家庭的会长——一个父亲就富有,最好是祖父就富有的人。”
凯瑞丝想击败埃尔弗里克,但她对自己的能力没信心。她想到了她父亲的耐心和精明,他的乐天态度,他的无穷的精力。她有任何一种这样的品质吗?她看着梅尔辛。
他说:“你会成为这镇上前所未有的最好的会长的。”
他毫不犹豫的信心使她打定了主意。“好吧,”她说,“我来干。”
戈德温在集市的星期五那天邀请埃尔弗里克与他共同进餐。他吩咐了一顿耗费的午餐:姜和蜜炖天鹅。菲利蒙随侍在侧,并和他们一起用餐。
市民们决定推举一位新会长,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产生了两名主要竞争的候选人:埃尔弗里克和凯瑞丝。
戈德温并不喜欢埃尔弗里克,不过他还有用。他不是个特别出色的建筑师,但他曾成功地巴结了安东尼副院长,从而赢得了大教堂修葺的合同。当戈德温就职时,他在埃尔弗里克身上看到了当今的奴性,就保留下来了这种关系。埃尔弗里克人缘并不好,但他要么雇用要么转包了镇上的大多数建筑工匠和材料,众人也就反过来巴结他,指望有活可干。他们既赢得了他的信任,就都愿意他继续留在可以为他们创利的岗位上。这就给了他一个权力的基础。
“我不喜欢不确定性。”戈德温说。
埃尔弗里克尝了块天鹅肉,哼哼唧唧地赞赏了两句:“您指的是哪方面?”
“推举新会长的事。”
“从本质上说,推举就是不确定的——除非只有一个候选人。”
“那正是我所推崇的。”
“我也一样,只要候选人是我就行。”
“我正在提这样一个建议。”
埃尔弗里克从盘子上抬起头来:“真的?”
“告诉我,埃尔弗里克——你想当会长,到底有多迫切?”
埃尔弗里克吞下嘴里的食物。“我想得到这个职务。”他说。嗓音有些嘶哑,赶紧猛灌了一口葡萄酒。“我也该得到这个职务。”他接着说,一种义愤之气溜进了他的声腔,“我不比任何人差,不是吗?我为什么不能当会长?”
“你还会继续自治特许的申请吗?”
埃尔弗里克盯了他一眼。他深思着说:“您是不是要我撤销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