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还要我别把这一要求告诉塞西莉亚嬷嬷。”
戈德温深知,这类事正是菲利蒙爱管的。他乐意被人看作有权势的人,可以在争议中利用其影响力偏袒其中的一方。这类事成了他的本性,永远满足不了。而且他对任何小集团的利益都很热衷。而伊丽莎白叮嘱他不要让她的上峰知道她的要求一事,更让菲利蒙欣喜。这就是说,他掌握了她羞于为人知的秘密。他将会如同守财奴的藏金一样深藏这份情报。
“你想怎么办?”戈德温问道。
“这当然要由你来说啦,但我建议让约翰·诺特保有那片土地。伊丽莎白就欠了咱们的情,这一条有朝一日就会派上用场。”
“这对那寡妇可就太狠了点。”戈德温不安地说。
“我同意。可这会从修道院的利益上取得平衡的。”
“上帝的工作当然更重要了。好吧,就这么告诉那村去吧。
“寡妇会在来世得到回报的。”
“这倒是。”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戈德温对菲利蒙这种见不得人的诡计有所迟疑,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事实证明,菲利蒙太有用了——堪与戈德温的母亲彼得拉妮拉相比,能够预知几年后的事情。
有敲门的声音,恰是彼得拉妮拉走了进来。
她如今住在紧邻主街的蜡烛院中一所舒适的小房子里。她弟弟埃德蒙留给了她一笔不小的遗赠,足够她度过余生。她已五十八岁,高高的身材已经躬腰驼背,身体也弱不禁风了,走路时虽离不开拐杖,但头脑依旧清晰如前。和往常一样,戈德温既高兴见到她,又担心自己可能做了什么让她不痛快的事。
彼得拉妮拉如今是一家之主了。安东尼死于塌桥事件,埃德蒙也于七年前故去,因此她成了那一辈人中硕果仅存的人物了。她毫不犹豫地对戈德温指手画脚。她对侄女艾丽丝也是一样。艾丽丝的丈夫埃尔弗里克已经是教区公会会长了,但她对他同样颐指气使。她的权威甚至延伸到了继侄孙女格丽塞尔达,还威吓着格丽塞尔达八岁的儿子小梅尔辛。她对事情的判断依旧一如既往地言之成理,所以大多数时候大家对她俯首听命。若是出于某种原因,她没有主动指示,他们通常也都会请示她。戈德温说不清,如若没有她,他们该怎么办。在鲜见的几次他们没有听从她的吩咐时,他们都竭力隐藏真相。只有凯瑞丝跟她针锋相对。
“你怎么敢对我指手画脚?”她不止一次地驳斥彼得拉妮拉,
“你会让他们杀了我的。”
彼得拉妮拉坐下来,打量着房间。“这地方可不算好。”她说。
她往往让人摸不着头脑,反正她这么说话时,戈德温也照例随口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有处更好的住所。”
“我知道。”早在八年之前,戈德温就曾试图说服塞西莉亚嬷嬷出钱建一座新居。她当时曾允诺三年以后把钱给他,待到三年已过,她却说她改变了主意。他觉得肯定是因为他对凯瑞丝下手太狠。在那次异教审讯之后,他再无力对塞西莉亚施展魅力了,要想让她出钱也就困难了。
彼得拉妮拉说:“你需要有一座宫殿来接待主教和大主教,男爵和伯爵。”
“这年月,我们没有许多这样的客人了。罗兰伯爵和理查主教过去几年里大多在法兰西。”爱德华国王于1339年入侵法兰西东北部,并且整个1340年都待在了那里;后来在1342年,他又移师到法兰西西北部,转战于布列塔尼。1345年,英军在葡萄酒产区加斯科涅的西南部打了一仗。如今爱德华回到了英格兰,又在聚集另一支侵略军了。
“罗兰和理查并不是唯一的贵族。”彼得拉妮拉发火道。
“别人从不光顾这里。”
她的声音严厉起来了:“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不能按照他们期待的规格招待他们。你需要一座宴会厅,一处私人祈祷室和几间宽敞的卧室。”
他揣度,她大概一夜没合眼净想这事了。这就是她的做派:她在深思熟虑之后,就把主意像连珠箭似的射出来。他不清楚是什么引起了她这次的抱怨。“那种规模听起来过分奢侈了。”他这样说着,拖延着时间。
“你难道不明白?”她厉声说,“修道院的影响已经低于应有的水准,就是因为你见不到这个国家里的权势人物。你要是有了漂亮房间的宫殿,他们就会来了。”
她可能是对的。像杜尔罕姆和圣·奥尔本斯那样的修道院都在抱怨他们理应招待的贵族和皇室访客的人数大减呢。
她继续说下去:“昨天是我父亲的死忌。”戈德温心想,这就是引发的原因了:她在追忆外祖父光辉的一生。“你在这儿当副院长都快九年了,”她说,“我不想你就此止步。大主教们和国王应该考虑给你个主教职位,主持杜尔罕姆那样的大修道院,或者出使教皇那里的差事。”
戈德温始终设想,王桥是他进身的跳板,但他如今意识到,他的抱负已经付诸东流。他当选副院长似乎只是片刻之前的事。他觉得就像刚刚登上这一高位,但她说得对,时间已经过去了八年多了。
“他们为什么没想到提升你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呢?”她雄辩地问,“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你是一座大修道院的副院长,但你并没有对人讲起这事。没有展示你的才华!建一座宫殿;邀请坎特伯雷大主教做你的第一位客人;把祈祷室献给他最敬重的圣者;告诉国王你已造好一间皇家卧室,希望他御驾光临。”
“稍等一下,一次就这一件事,”戈德温争辩道,“我倒想建一座宫殿呢,可我没钱啊。”
“那就去弄钱嘛。”她说。
他正想问她怎么弄,但这时女修道院的两位领导人走了进来。彼得拉妮拉和塞西莉亚谨慎地相互致意后,彼得拉妮拉就离开了。
塞西莉亚嬷嬷和娜达莉姐妹就座了。塞西莉亚如今已经五十一岁,头发中已有灰绺,视力也衰退了。她依旧像一只忙碌的鸟一样在她的院内到处巡视,把长喙伸进每个房间,对修女、见习修女和仆人们发号施令;但岁月使她老成,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能避免一场冲突。
塞西莉亚拿着一卷东西。“女修道院得到了一笔捐赠,”她边说边坐得舒服些,“来自桑别里一名虔诚的妇女。”
戈德温说:“有多少?”
“一百五十镑金币。”
戈德温惊呆了。这可是个大数目,足够修造一座普通的宫殿了。“是女修道院接受呢——还是修道院?”
“女修道院,”她坚定地说,“这卷羊皮纸就是她遗嘱的我们那份副本。”
“她何以留给你们这么多钱呢?”
“显然是因为她在从伦敦回家的路上病倒了的时候,我们护理了她。”
娜塔莉说话了。她比塞西莉亚还要大几岁,是个脾气温和的圆脸妇女。“我们的问题是,该在哪里保存这笔钱呢?”
戈德温看了看菲利蒙。娜塔莉给了他们要引出的话题一个开口。“你们眼下拿那钱怎么办的?”
“放在副院长的卧室,要进到那里只能穿过修女们的宿舍。”
戈德温像是头一次想到似的,说:“或许我们应该把这笔捐赠花一点在建个新库房上。”
“我觉得这很必要,”塞西莉亚说,“一座简朴的石砌建筑,不要窗子,只要一扇结实的橡木大门。”
“建起来不用很长时间的,”戈德温说,“而且只消花上五镑到十镑。”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认为应该建成大教堂的一部分。”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修女们才和戈德温讨论这项计划。她们若是在她们女修道院的辖区内修建是没必要和他商议的,但教堂是修士和修女共有的。他说:“可以在此十字通道和唱诗班席的角落里,抵着大教堂的墙向上修,但只能从教堂里边进去。”
“对——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你要是愿意,我今天就和埃尔弗里克谈,要他给我们评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