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瑞丝又想起一个新招,虽然她先前没有想到,但那件事似乎一下子显而易见了。“也许我们不该只是改善医院,”她说,
“也许我们该建一所新医院,专收病人,而把原有的留给朝圣者和其他健康的客人。”
塞西莉亚思虑着:“会花很多钱的。”
“我们有一百五十镑呢。”凯瑞丝的想象力开始活跃了,
“新医院应该包含一个新药房。我们还可以有单独的房间给慢性病人。”
“弄清需要多少钱。你可以去问问埃尔弗里克。”
凯瑞丝恼恨埃尔弗里克。早在他做伪证陷害她之前,她就不喜欢他。她不想由他来建她的新医院。“埃尔弗里克正忙着建戈德温的新宅院呢,”她说,“我宁可找杰列米阿商量。”
“随便你。”
凯瑞丝对塞西莉亚涌起一阵温情。虽说她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在纪律上严格要求,但她总给手下留出余地,让她们自行决定。她一向都很理解凯瑞丝的内心冲突。塞西莉亚并没有设法压抑凯瑞丝的那些激情,而是加以利用。她分配给凯瑞丝工作,让她投入其中,并为她的叛逆能量提供宣泄的途径。凯瑞丝自忖,此时我显然不能应付我面临的危机,但我的上司却平静地告诉我,要用一个新的长期项目努力向前。“谢谢你,塞西莉亚嬷嬷。”她说。
那天下午,她和杰列米阿一起绕过修道院的地界,并向他解释她的希望。他还像先前一样迷信,把日常琐事也要看成是圣哲和魔鬼的作为。然而,他毕竟是个充满想象力的建筑匠师,对新观念很开放:他是跟梅尔辛学的嘛。他们很快就定下了新医院的地址:紧靠现有的厨房区的南缘。这里远离其余的建筑物,所以病人与健康人接触少,而食物又不必运得太远,况且新建筑依旧很方便地就可以从女修道院过来。新医院有药房、新厕所,楼上则是单独的房间,杰列米阿认为要花费大约一百镑——那笔捐赠的大部分。
凯瑞丝和塞西莉亚嬷嬷讨论选址一事。那块地既不属于修士,也不属于修女,于是她们去见戈德温商谈。
她们发现他正在他自己的建筑项目,就是那座新宅院的工地。外墙已经竖起,屋顶也装上了。凯瑞丝已经有几个星期没来看这工地了,她对其规模大为吃惊——和她的新医院一样大。她明白了博纳文图拉之所以称之为印象难忘了:那餐厅就比修女的食堂都大。工地上拥挤着工匠,仿佛戈德温要急于完工。石匠在铺设构成几何图案的彩色石板地面,好几名木匠在制作门,一位玻璃匠师在砌炉子,准备为窗户装玻璃。戈德温在大笔花钱。
他和菲利蒙正在把新建筑指给主教的代理——副主教劳埃德看。修女们走近时,戈德温停下了介绍。塞西莉亚说:“别让我们打扰了你们——不过,等你们完了事,你到医院外面和我见面好吗?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没问题。”戈德温说。
凯瑞丝和塞西莉亚穿过大教堂前的市场向回走。星期五是羊毛集市的成交日,这一天,商人们减价出售他们剩余的货物,以免再把货运回去。凯瑞丝看到了马克·韦伯,他如今脸也圆了,肚子也大了,穿的是他自己的亮红色外衣。他的四个孩子在摊位上帮着他。凯瑞丝特别喜欢朵拉,现在十五岁了,她有她母亲那种活跃的自信,只是身材要苗条。
“看来你生意不错。”凯瑞丝微笑着对马克说。
“财富应该归你,”他回答,“你发明那种染法。我不过是照你说的做罢了。我简直觉得像我欺负了你。”
“这是你勤奋的报酬。”她说。她并不计较马克和玛奇运用她的发明干得这样出色。虽然她始终享受做生意的挑战,但她从没有金钱欲——或许她生长在她父亲的富裕家庭,始终认定这是理所当然。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吧,她对韦伯一家挣下了本来该属于她的钱财,无怨无悔。在修道院不名一文的生活看来挺适合她。她看到韦伯家的孩子们健康成长,衣着光鲜,心中激动不已。她记得他们全家六口不得不在一个单间房屋的地板上寻找睡觉的空间,因为房间的大部分都被一台织机占满了。
她和塞西莉亚来到修道院地界的南端。马厩周围的土地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农场。那里有几处小房子:一间鸽舍、一座鸡棚和一处放工具的棚子。鸡在土里刨食,猪在厨房的垃圾中拱着。凯瑞丝恨不得马上就把这儿归整一下。
戈德温和菲利蒙很快就来到她们跟前,劳埃德紧随在后。塞西莉亚指着靠近厨房的那片地,说:“我打算建一座新医院,就建在这儿。你觉得怎么样?”
“一座新医院?”戈德温问,“为什么?”
凯瑞丝认为他样子有些忧虑,让她不解。
塞西莉亚说:“我们想给病人一座医院,与供健康的来客用的客房隔开。”
“这是多么非同寻常的主意啊。”
“这是因为由厨师莫尔德温引起的胃病。这是一个致命的特殊病例,但是市场上常常出现疾病,而传染如此之快的原因可能就是我们把病人和健康人吃、睡、便都混在一起了。”
戈德温露出了怒气。“嗯!”他说,“这么说,修女们如今成了医生了,是吧?”
凯瑞丝皱起了眉头。这种轻蔑不是戈德温的作风。他用魅力来谋求出路,尤其是和塞西莉亚这样有权势的人谈事的时候。如此发泄不满是在掩饰什么隐情。
“当然不是,”塞西莉亚说,“不过我们都懂得一些疾病是从一个患者传给别人的——这是显而易见的。”
凯瑞丝插嘴说:“穆斯林医生相信,疾病是由看病人的眼睛而传播的。”
“噢,他们这么说?这倒有趣!”戈德温带着强烈的讽刺口吻说,“我们那些在大学里学了七年医学的人,总是很高兴能够听听刚结束见习期的年轻修女讲疾病的课呢。”
凯瑞丝丝毫不受恫吓。她不打算对一个想谋害她而撒谎的伪君子表示尊重。她说:“要是你不相信病能传染,何不在今夜到医院来,和上百个上吐下泻的病人睡在一起,来证明你的真诚呢?”
塞西莉亚说:“凯瑞丝姐妹!这就够了。”她转过去面对着戈德温,“请原谅她吧,副院长神父。我本意并不想让你来同一位修女讨论疾病的事。我只想弄清你不反对我选择的地址。”
“反正你们不能现在就建,”戈德温说,“埃尔弗里克正忙着盖宅院呢。”
凯瑞丝说:“我们不想要埃尔弗里克——我们要用杰列米阿。”
塞西莉亚转过脸来对着她:“凯瑞丝,别说了!记着你的地位。再别打断我和副院长神父的谈话了。”
凯瑞丝意识到,她不是在帮塞西莉亚,于是便——违心地——低下头,说:“对不起,副院长嬷嬷。”
塞西莉亚对戈德温说:“问题不在于我们什么时候修建,而在于在什么地方修建。”
“恐怕我不赞成这个。”他态度生硬地说。
“你愿意这新建筑在什么地点呢?”
“我认为你们根本没必要建一座新医院。”
“请原谅,但我是负责女修道院的,”塞西莉亚板起面孔说,“你用不着告诉我,我该怎么花我们的钱。不过,我们在兴建新房子之前,通常都是互相通气的——虽然应该指出,当你策划你的宅院时,你忘记了这一小小的礼数。然而,我还是和你来商量——只是就建筑物的地点问题。”她看着劳埃德,“我相信副主教在这一点上会同意我的。”
“应该有协议。”劳埃德含糊其词地说。
凯瑞丝困惑地皱起了眉头。戈德温在计较什么呢?他正在大教堂北侧建他的宅院。若是修女们在南端建一座新房,对他有什么妨碍呢?这地方修士们几乎不来的,他在担心什么呢?
戈德温说:“我现在告诉你们,我既不同意这地址,也不同意这建筑,所以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凯瑞丝在灵机一动中突然看出了戈德温如此表现的原因。她震惊之下脱口而出:“你偷了我们的钱!”
塞西莉亚说:“凯瑞丝!我告诉过你——”
“他偷了桑别里那妇女的捐赠!”凯瑞丝愤怒之中打断了塞西莉亚的话,“就是靠了那笔钱造起他的宅院,没错。现在他竭力阻止我们建医院,因为他知道,我们要去金库,会发现我们的钱不见了!”她感到自己都快气炸了。
戈德温说:“别瞎说。”
作为应答,其实这是回避正面回答,凯瑞丝知道,她已触到了一根神经。她越肯定就越气愤。“来证明吧!”她高叫道,她迫使自己更平静地谈话,“我们现在就到金库去,察看一下拱室。你不会反对吧,嗯,副院长神父?”
菲利蒙赶紧插话:“这完全是一种不体面的做法,不该要副院长屈从于这种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