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金摇起头:“我昨天在王桥跟他聊天,问他能不能雇用你。他说不行。他没有卖出去足够数量的布。他还得继续雇用杰克和伊莱还有那个男孩,把布存下来等着市场回升,他无力雇用多余的人手了。”
伍尔夫里克没了主意:“我们该怎么活呢?你的春耕打算怎么办?”
“你们可以为吃喝干活。”珀金提议说。
伍尔夫里克看着格温达。她压下了反唇相讥的念头。她和家人正处于深深的困境之中,这不是自相埋怨的时候。她脑子飞快地转着。他们别无选择:要么吃饭,要么挨饿。“我们就干活吃饭,而你欠着我们工钱。”她说。
珀金摇起头:“你的建议可能是公平的——”
“就是公平的!”
“好吧,是公平的,可是我照样办不到。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钱。唉,到圣灵降临节我就欠你们一镑了!你们可以为吃饭干活,要不就什么也别干。”
“你得管我们四口人的饭。”
“可以。”
“可是只有伍尔夫里克一个人干活。”
“我不清楚——”
“一个家庭需要的不光是吃饭。孩子们要穿衣服。男人要穿靴子。如果你不给我工钱,我就得找别的办法来满足这些需要。”
“怎么?”
“我说不上。”她顿了顿,事实上她还没有主意,她强压下慌乱的情绪,“我可以请教我父亲看看有什么办法。”
佩姬插话说:“我要是你,我就不这么做——乔比会教你去偷。”
格温达被刺痛了。佩姬她有什么权利采取如此高傲的态度?乔比绝不会雇了人到周末时却对人家说没法开工钱。但她强咽下那口气,和蔼地说:“他养了我十八个冬天,虽说最后把我出卖给了强盗。”
佩姬歪了下头,突然收拾起桌上的碗碟。
伍尔夫里克说:“咱们走吧。”
格温达没有起身。不管她占了什么上风,现在必须有个胜局。她一离开这房子,珀金就会认为已经谈妥了协定,而且不会再谈了。她苦苦思索着。她想起了佩姬如何只把淡啤酒分给她自家的人,便说:“你可不许用陈鱼和掺水的淡啤酒糊弄我们。你给我们的吃喝要和给你自己和你一家人的完全一样——肉、面包、淡啤酒,不管是什么。”
佩姬发出了不赞成的声音。看来,她本来想的正是格温达担心的。
格温达补充说:“这就是我,如果你想要伍尔夫里克同你和罗勃干同样的活计。他们都知道,伍尔夫里克比罗勃干得多,更是珀金的两倍。
“好吧。”珀金说。
“这仅仅限于非常时期的安排。只要你一有了钱,你就要按老规矩给我们工钱——每人每天一便士。”
“好吧。”
有一阵短暂的沉默。伍尔夫里克随后说:“就这样了?”
“我看就这样了,”格温达说,“你和珀金为这个条件握握手吧。”
他俩握了手。
格温达和伍尔夫里克带上孩子走了。这时天已完全黑了。云层遮住了星光,他们只好靠着百叶窗和门缝中透出的点点光亮往家走。所幸他们从珀金家到他们自己家已经走过上千遍了。
伍尔夫里克点着了灯,烧起了火,格温达则安排孩子上床。虽然楼上有卧室——他们依旧住在伍尔夫里克父亲原先的大房子里——然而为了暖和,他们全都睡在厨房里。
格温达在把孩子们安置在壁炉边并给他们裹上毯子时,感到心酸。她长大以后就决心不像她母亲那样在时时缺这少那和犯愁中过日子。她期盼着独立自主:一块土地,一个勤劳的丈夫,一个讲理的东家。伍尔夫里克渴望着拿回他父亲原先的土地。他们的这些希望全都破灭了。她是个贫民,丈夫是个无地的雇农,而他们的东家甚至不能付给他一天一便士的工钱。她这种境况和她母亲简直一模一样,她这么思虑着,觉得心酸得欲哭无泪了。
伍尔夫里克从一个架子上取下一个陶罐,往一只木碗里倒了淡啤酒。“开开心吧,”格温达酸酸地说,“这一阵子你就不必自己买淡啤酒了。”
伍尔夫里克拉家常似的说:“说来奇怪,珀金居然会没钱。他是全村最富的——不算内森总管。”
“珀金当然有钱,”格温达说,“在他家壁炉的下面有一罐银便士呢。我见过的。”
“那他凭什么不给我工钱呢?”
“他舍不得动他的储蓄呗。”
伍尔夫里克吃了一惊:“这就是说,只要他愿意,是付得起我们的工钱的?”
“当然啦。”
“那我何必要干活吃饭呢?”
格温达不耐烦地咕哝了一声。伍尔夫里克领悟得太慢了。
“因为不这样我们就没活儿干。”
伍尔夫里克觉得他们受了骗:“我们应该坚持要他付工钱。”
“那你为什么不坚持呢?”
“我不知道壁炉下有一罐便士的事。”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当真认为,一个像珀金那样的有钱人会因为没卖出去一车苹果就穷了吗?自从他十年前把你父亲的田亩弄到手以来,他就一直是韦格利村里土地最多的人。他当然有存钱啦!”
“是啊,我明白了。”
他喝光淡啤酒的当儿,她一直盯着炉火,随后他们就上床了。他用双臂搂住她,她把头靠在他胸前,但她不想做爱。她气愤难平。她告诉自己不该把气撒到她丈夫身上:是珀金而不是伍尔夫里克让他们如此潦倒。但她也确实生伍尔夫里克的气——他可真气人。她感到他渐渐地入睡了,她才意识到,她的气愤并非因为工钱。这种不幸是不时地会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的,就像天气不好和大麦发霉一样。
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想起了安妮特下车时摔到伍尔夫里克身上的样子。她一想起安妮特的媚笑,还有伍尔夫里克兴奋得脸都红了的情景,她真想扇他一耳光。她心想,我生你的气,是因为那个不值分文、头脑空空的骚娘儿们还能让你这么傻呆。
圣诞节前的那个礼拜天,礼拜过后在教堂里举行了一次采邑法庭活动。天气严寒,村民们都裹着外衣或毯子,扎堆站着。内森总管在主持。采邑的地主拉尔夫·菲茨杰拉德已经多年没在韦格利露面了。格温达心想,这样更好。何况,如今他是拉尔夫爵士,他的采邑中另有了三座村庄,因此对牛群和牧场兴趣不大了。
阿尔弗里德·肖特豪斯这个星期里死了。他是无嗣的鳏夫,却有十英亩土地。“他没有自然继承人,”内特总管说,“珀金愿意接手他的土地。”